《但为卿故,仙身成骨》 作者:恬剑灵 简介: 她死了,魂飞魄散。 这一次,再也没有重活一世的机会了。 她将彻底亡于这六界。 可他只想等,等她轮回,听她亲口说一声,我来嫁你了。 “本殿从不做亏本买卖。若本殿的仙身付之一炬你还不能回来,那本殿便毁了整个天地为你殉葬!” 当他仙身成骨,他等的那一日,终于来了。 她盈盈而立,从冥界的第十八层越火而来,对尸骨腐烂的他说:“我来兑现承诺了。” 1、他,到底还是爱上了旁的女子  石溪赶到诛仙台时,恰见到飞沙走石。那结界中的人长身玉立,身上的银衫飞扬,手中玉骨扇横空隔开那迫人的蚀骨冰钉。 而他的怀中,是他从人界带回来的女子——夕薇儿。 天界三殿下下界历劫,沉迷人界女子,甚至是在恢复神祗之后打算将她封妃,这怎能不令天帝震怒? 是以,天帝密令东海水君、伏微上仙、度厄星君将该女子引入诛仙台。 若入轮回,凭借着三殿下的能力自是上天入地能将她寻到。 可一旦入了这诛仙台,受诛仙台上万年戾气所扰,饶是上神都受挫极重,遑论一介凡人?那凡人女子的结果,逃不过一个魂飞魄散。 两人,自然再也不可能得见。 “三殿下,莫再执迷不悟。仙人有别,天帝不会允许这个女子扰乱了天界朝纲。” 伏微上仙又朝着那女子连发好几枚蚀骨冰钉,语重心长地劝道。 玉骨扇轻挥,易淮离挡下那钉子,语气嘲讽:“本殿做事何时需要他人横插手脚?” * 猎猎西风,鼓动他的衣角,他就那般遗世独立,怀中护着他珍之重之的心尖人。 石溪静静地看着那一幕,只觉得眼角酸涩。 一旁跟着她过来的仙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没事可千万别靠近,省得他们将火头牵扯到你身上。” 此次被易淮离带上天界的,何止只有夕薇儿。 还有她石溪。 只不过他带夕薇儿上天界是为了与她成亲,而带她石溪上天界,则是为了养夕薇儿的身体。 被蛇族内最毒的蛇王咬过的人类,唯一的解法是寻来守护蛮荒之地的灯芯,每日在她伤处灼烧驱毒,直至灯芯燃尽毒素全部驱除。 而她石溪,不巧便是那枚灯芯。 她犹记得那一日她陪同西王母赴宴,误入天池,水火相克,本体衰竭。而易淮离从水中钻出,那湿发披散在他肩头,他却饶有兴致地将她锁在怀里头:“竟敢偷窥本殿沐浴,本殿该如何罚你呢?” 不在他自己的寝殿内沐浴,居然在天帝明令只准观赏莲荷锦鲤的池子内沐浴? 她来不及多想,遇水之后整个身体都呈现萎靡不振的状态:“把我……带出去!” 胸前蓦地被覆上一只大掌,似乎是在测试舒爽程度:“本殿从不做亏本买卖,人界有句话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这小灯芯可得给本殿牢记。”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自那日她便将他记在了心头。 而他将她带出蛮荒之地,却不是需要她的以身相许,而是需要她的本体救他的心尖人,直至她燃烧殆尽而亡……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小灯芯,那南海鲛人委实可恶!见本殿对其美色无动于衷,竟胆大包天对本殿下药!此番本殿身有不适,你是否该舍己为人救救你的未婚夫君?”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未婚夫君?我怎不知?” “瞧你这忘性,上次你掉入天池可是本殿救的你,你不是答应以身相许来着?” 是谁,故意被南海鲛人设计,巧言骗着她行巫山云雨? 又是谁,红绡帐暖,执着她手定下三生情长? 这一切,在他遇到夕薇儿之后,都变了…… 他,到底还是爱上了旁的女子。 他,到底还是负了她呵。 2、三殿下当真要救她?  诛仙台,混战依旧。 以易淮离的修为,对于这些攻击自然是完全不放在眼中。 只是临近午时,夕薇儿的脸色便愈发苍白。 蛇毒发作,每日的这个点,是她用灯芯驱毒的时刻。 如未及时驱除部分毒素,她区区凡人身躯,便会立刻毒发身亡甚至于难入轮回。 只需这最后一次驱毒,她便能够痊愈。 是以,今日是最关键一日。生死也在此一举。 察觉到怀中人的不适,刚刚还闲庭信步瓦解他人进攻的易淮离瞬间便神色紧张了起来,周身布下更强大的结界,他的手搭上她的脉搏,俊脸微沉。 下一瞬,他的眸光抬起,恰与不远处的石溪相交。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深邃一片,可却不妨碍石溪瞧见那里头瞬间燃起的希望。 “小灯芯,过来。” 那眸中暗流涌动,仿似下了一层蛊惑。 石溪知晓,他对她下了蛊。 身为灯芯,她的双眼曾遭受地狱第十八层的历练,这种蛊惑早就百毒不侵,可她,瞧着他的急切,竟下意识踏步往前。 “石溪姑娘万万不可!你若救她你自身就会灰飞烟灭,你好不容易修得仙身,万万不可为了她坏了自己修行!更何况你若救她,那是与天帝为敌,天帝若知晓,你的整个族氏都会受及牵连。” 小仙娥忙拦住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啊,若救了她,那她便是灰飞烟灭,世间难存。 可若不救…… 那灰飞烟灭的那个人,便是夕薇儿。 人界有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而易淮离,也会跟着她死去吧。 她,不想让他死。 一道光芒闪过,易淮离袖子一卷,一道劲风便已将石溪给卷入了那结界中。 “小灯芯,救她。” 耳畔,是他低沉蛊惑的话,依旧是对她用着蛊。 她就那般望着那双眼,涩然一笑。 “小灯芯,本殿去人界度情劫的时日将近,不过想那红鸾女君也不敢给本殿安排太过于出离的劫。你等着,天上一日人界一年,过个一两月本殿就能再摸摸你的灯尾巴了。本殿可不能白白被你睡了,你就等着嫁给本殿对本殿负责吧。”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红鸾女君给他安排的情劫叫噬心入骨劫。 这劫最是刁钻,会让红鸾心动的男女双方对彼此各种相思,却偏偏对彼此求而不得。两人的爱情总是被现实中的磨难所阻碍。但也因为那样的磨难,更是让彼此情根深种,生死不离。 易淮离历情劫的对象,便是人界侍郎府的三小姐夕薇儿。 堂堂天界三殿下,入了这万丈红尘,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 也会有人的七情六欲。 也会爱上人。 而他,爱上了人界的夕薇儿。 他,动心了。 天界三殿下,对着一个人界的女子动心了,并扬言非她不娶,甚至在恢复神祗意识后将她带上了天界。三书六礼,单方面和她人界的父母交涉了一番。甚至骇得她父母双双震惊而亡。 * 诛仙台前,结界处,石溪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因着那股外力而摇摇欲坠。 “三殿下当真要救她?”一字一顿,石溪迎着那双眼,勾唇笑问。 易淮离睨着她:“本殿的妻,本殿难道还能不救?” 尚未迎娶,便已以“妻”称之。 这一刻,石溪明白了。 他的心,不会再动摇。 那么,便如此吧…… “好,我救。” 语毕,石溪一点点显出本体。婀娜窈窕的女子身形迅速被一支蜡烛代替,在半空中载沉载浮。 所有瞧见这一幕的上仙们都不免一阵唏嘘。 蛮荒之地的灯芯,自幼便由西王母悉心调教,本体虽不至于同男性灯芯一般如大腿粗大,但也决计不会如此短小纤细。 她这分明便是本体衰竭之势。若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命不久矣! “你,你的本体怎么会……” 瞧着那短短一截,易淮离的心没来由一痛。 经历过多次驱毒,她的蜡烛本体,竟只剩下那么一小截。 身为灯芯,经过地狱之火的历练,她根本就不会如同普通的蜡烛一般燃烧之后缩减自己的生命。 可他竟不知,驱那蛇毒,竟会害得她要彻底魂飞。 这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只可惜,化身为本体的石溪根本就懒得开口。 火苗蓦地在空中划过,烛心一下子被点燃,那一小截纤细的蜡烛就这么在载沉载浮间徐徐而动。最终置于他的掌间,静待他的紧握。 易淮离也不知怎的,脑中竟闪过放弃的念头。 可到底,还是在怀中夕薇儿的一声娇呼之下恢复了心神。 他,必须救他的薇儿。 他最终还是握紧了那短短的烛身,将她放到夕薇儿的伤处灼烧。 可伴随着那烛身越来越短,他手中沾染的烛泪越来越多,他的整个人,竟愈发得觉得不像是自己。 那种莫名其妙的疼,一点点撕扯着他的心。 竟让他呼吸都有些凝滞。 3、此后再不复见,好极!好极!  “三殿下,快住手!你曾千般托我在你不在天界时对小灯芯多加照拂,又怕历劫时想起她时意志不坚,遂向我讨了忘情丹。如今怎生为了其她女子如此对小灯芯?” 太上老君迈着颤悠悠的步子赶来,喘气得厉害。 伴随着老君的话落地,易淮离一个分神,结界被突破一道口子。 蚀骨冰钉顺着那道缝隙疾行,突地刺入夕薇儿的心脏。 “混账老君,扰本殿心神!若薇儿身死,本殿必让你滚下这九重天!” 厉色在那双眸中闪现,易淮离抱紧怀中的人,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修为输入她体内。 只是,蚀骨冰钉乃上古神器发出,对仙是莫大的损害,更遑论是人。 怀中的人温度一点点消失,他的整个人也被戾气所侵袭,双拳紧握,那握紧灯芯的手,竟是一下子便将那烛火熄灭。 感受着他的崩溃,石溪酸涩更浓。 “三殿下莫迁怒老君,我赔你一个夕薇儿便是!” 倏忽间,那灭掉的烛火重新燃起,竟是一团荧光缠绕,引入被蚀骨冰钉刺穿的心脏。 怀中的人温度一点点回暖。 而伴随着她的幽幽醒转,易淮离手中的烛火猛然间跌落诛仙台。 “你自与你的夕薇儿生死不离,我自魂飞魄散,此后再不复见,好极!好极!” 周围黑烟缠绕,石溪自嘲出声。 她的千年修为尽数给了夕薇儿,此后夕薇儿便可成仙,天帝自然再无法搬出仙凡有别的说辞拆散他们。 他自与他的心尖人浓情蜜意。 而她,本体已毁,修为散尽,自此后她自魂飞魄散,与他再无瓜葛。 隐约中,她似瞧见了一袭银衫飞快跳入诛仙台,似要抓紧她的烛火…… 呵,果真是,临了都产生幻觉了呢…… * 一千年后。 在这千年间,天界大事不少,其中三殿下喜怒无常之事便成为了天界史官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据说那一年的诛仙台,三殿下明明是要救他从人界带回来的女子。可到最后,当那枚小灯芯魂飞魄散,他竟不管不顾地随着她跳下了诛仙台。 然而那小灯芯,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 自此,三殿下便整日里浑浑噩噩,甚至还冷落了那名叫做夕薇儿的女子。 后来,天帝趁着三殿下闭关封印了石溪留在夕薇儿体内的法力,将这人界女子打入了轮回。 三殿下闭关出来后,众人原以为他肯定要为此与天帝争执一番。 岂料,他不知怎的突然便忘却了这千年间的红尘情事,也一并忘却了这名女子。 * 红鸾心殿。 西方祥瑞,万里苍云。 殿内的小仙娥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红鸾女君刚下界去收罗的话本子,羡慕着话本子里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民间情爱故事。 “你家女君呢?” 斜刺里一道沉稳慵懒的嗓音传来,几人转首,便瞧见了踏风而来的天界三殿下。 夕阳祥光普照下,易淮离一袭银衫风姿翩然,俊颜似笑非笑,就这么睨着这一群眼中明显对他流露出倾慕之色的女子。 小仙娥们过了良久才自知失态,忙跪下恭敬道:“三殿下,我家女君正在殿内编写红尘之事。” “嗯。” 一个音落,易淮离已经信步走向了殿内。 红鸾女君自天地有男女出世开始,便从夕阳霞光中幻化而生了。 后来天地人三界分裂,女君位列仙班依旧不得闲,成日里给各界的男女安排各种情缘。不过她毕竟活了数十万载,即使有仙身也依旧难掩老妪之态。好些事也需要她徒弟及侍童帮忙。 此刻,她正在编写人界一对苦命鸳鸯的爱情戏。 落笔间,便觉得身侧仙气萦绕,不属于她宫殿的气息袭来。一抬眸,便见易淮离不知何时竟在她身侧,甚至还垂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卷宗上的字。 “三殿下?” 红鸾女君唤了一声,忙欲行礼。暗叹自己到底还是老了,也不知道三殿下到了多久,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女君不必多礼。”手中玉骨扇一抬,便阻住了她的动作。易淮离状似漫不经心道,“女君辛劳,每日里还要为这红尘琐事忙碌。” 老态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欣慰:“应该的,若不然这世上的情情爱爱可就乱了。” “不知女君刚刚在写的又是什么?” “不过就是人界一位女扮男装位列首辅的女娇娥和京中摄政王相爱相杀的小男女情爱罢了,三殿下应该不感兴趣。” “说到这情爱之事,本殿倒是想要继续向女君讨教一二。”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红鸾女君声音有些微微的不正常:“三殿下言重了,但说无妨。” 易淮离左手轻撩起自己右手臂的云纹广袖,腕部的位置,赫然便是一道红色灼迹。 他语气中的那股子漫不经心转瞬消失无踪:“这千年来本殿带着这伤日夜难寐,却总不明白究竟是如何受的伤。不过是去人界历劫,怎就让诛仙台的戾气给伤了?红鸾女君,是你给本殿编写的情劫,到现在还记不起?” 空气中的气氛为之一凝。 电光火石间,殿内的火烛似乎都要被付之一炬。 红鸾女君心有戚戚,说出口的话却一如千年来的每一次:“都怪我那侍童看管不利,我记下的所有卷宗都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三殿下历劫的情形,本君老糊涂当真是记不太清了。” “是吗?”唇畔轻启,玩味般地道出两字。 “也许三殿下历劫归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了诛仙台。” 易淮离深邃的眉眼仿佛将一切都摒弃在外,又仿佛,早已将天地纳于百川。 “女君还真是忘性大,看来我还得去寻太上老君好生说道说道,让他赐你几颗灵丹妙药。” 语毕,易淮离竟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本殿将当初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太上老君从中做了手脚?” 4、三生石,一缕残魂 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根本无需易淮离去找太上老君说道,他便自动送上门来了。 “女君,我跟你说,那药好像快压不住三殿下的记忆了。三殿下他快想起那个女人了……” 话,戛然而止。 太上老君在瞧见殿中的易淮离时,花白的胡子颤了颤。 只觉得心肝儿都要疼了。 易淮离的目光扫过他:“老君给本殿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让本殿忘了不该忘的人。呵!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殿、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太上老君和红鸾女君齐齐劝道,双双跪了下去。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太上老君叹了一声孽缘,到底还是将夕薇儿的事情说了。 他们怕三殿下执迷不悟,便再次给他服用了忘情丹。 一次忘情丹,是他主动要求,令他忘了石溪。 第二次忘情丹,是不顾他的意愿,令他忘了夕薇儿。 要怪便怪红鸾女君编写的情劫太过于跌宕起伏,才令三殿下迷恋上了人界女子。 只可惜了那小灯芯,为此得了一个魂飞魄散。 “若本殿找到她则罢,找不到,那便如同本殿当年所言,老君做好准备滚下这九重天!” 老君颤颤巍巍,竟然没胆子去问三殿下口中的“她”究竟是石溪还是夕薇儿。 不过想来,也只可能是夕薇儿。 易淮离广袖一挥,偌大的殿内便是铺天盖地的劲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殿内之物。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竟一下子就被毁了。 连带着,殿内无数的天书卷宗。 以及……刚刚书案上红鸾女君因为易淮离的到来只来得及誊写了个开头的人界男女的儿女情长。 恍惚间,那一点点被灼烧掉的卷书上,男方的名字竟诡异地变成了易淮离。 只不过,这变化谁也没有发现。 那薄薄的卷案,迅速化为一片烟尘。 * 冥界。 黄泉路,忘川河畔,曼珠沙华点缀,那一片死亡花海中,分作三段的三生石上刻满了一个个人名。 掌管三世姻缘轮回,石溪千年来每日里看尽人间百态,早已麻木。 一千年前,将自己所有修为渡给了夕薇儿之后,她早已形神俱损。 岂料,本该魂飞魄散的她竟不知何故留下一缕残魂,被引到了冥界的三生石上。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曾经的小灯芯。 而那个她所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也将永不再见。 孟婆提着那亡灵投胎前流的眼泪去浇灌那两生花,途经她前停了下来,靠在她本体上小憩。 “一千年了,你已从这块三生石中重新修炼得了人形,却依旧只想着待在你的本体中避世不出吗?” 孟婆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妪该有的苍老。 石溪知晓,她是对着她说的。 “若您能赏我一口汤喝,我自是愿意的。”她随口道了一句,声音淡雅空灵仿若苍山上的一抔雪,婉转戏谑仿若人界懵懂嬉戏的少女。 “不是老婆子不舍得自己亲手熬制的汤,实在是冥界有规矩,我这汤啊只能给引渡的亡灵喝。你若是什么时候能投胎了,老婆子自然是不会吝啬这一口汤的。” 石溪苦笑。 魂魄不全的她,又怎么可能有投胎的机会呢。 如今她能够凭借着这三生石而存活下来,已是大幸。 至于想要忘却前尘往事,若不能借助这孟婆汤,恐怕也只能靠时间了。 “话说起来,你若能找回你散落的残魄。与你如今这抹残魂一道糅杂一番,倒是可能重新融合成一个魂魄转世投胎。你也便不用时时刻刻受三生石牵制了。” 找回残魄吗? 石溪语声倏尔艰涩起来:“在这六界,早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我心向往之,即便转世又有何用?” “可你怎知你一直与这三生石融为一体便是对你好?” “难道不是吗?” 对于这一点,石溪从未怀疑过。 毕竟她如今和三生石可以本体和形体分离,她待在三生石中千年,和自己的本体相安无事,本体还将养了她。 “其实……” 孟婆还待再说,冷不防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她急急地从石头上挪起了自己颤颤巍巍的身子,也顾不得那些亡灵的眼泪,招呼个鬼差便让他搀着她赶过去看看。 5、不过就是个女人!  彼岸花艳丽如火,荼蘼了奈何桥畔。 石溪从那絮絮叨叨的咒骂声中,倒是知道了个始末。 原来是九重天宫的一位仙者因得罪了天界三殿下而被其朱笔一挥,毁去仙根,永生永世不入仙班。 此刻那人正在冥界骂骂咧咧,死活不愿意入轮回。 “不过就是个女人!在人界嫁过人怀过孩子,还不准人说上一句闲话!也就三殿下将她当宝贝,亲自下界将人给接了回来藏于宸淮宫!老子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替已经魂飞魄散的小灯芯不值!妈的用别人的魂飞魄散得来的命,那女人都不觉得理亏吗?” “不行!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那女人简直就是仗着三殿下宠爱而无法无天!居然还污蔑老子调戏于她!老子稀罕她细皮嫩肉的?老子喜欢的是身壮腰肥的!” “三殿下糊涂!竟为了她封了老子仙法贬老子永世投胎为人!老子不服!赶紧放老子出冥界!” “阎君你自己掰掰手指头好好算算咱俩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没有上万也有九千了吧?你忍心看老子自此和仙界无缘?你可是偷拿了老子不少进献给天帝的仙果!” 石溪听着听着,便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这位被易淮离贬斥的仙者口中的那个女人,自然是夕薇儿无疑了。 只不过,夕薇儿何时在人界嫁过旁人又为旁人怀过孩子? 石溪拧紧了眉。 千年来她从未踏出过冥界半步,就连从这三生石的本体中出去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是以,她还真的不知道这千年来易淮离以及夕薇儿的情况。 莫不是自己漏算了什么? 不过很快,阎君的话便为她解了疑。 “不是说三殿下被太上老君诓骗着服下了忘情丹吗?怎生突然就想起了千年前的旧事?不仅从人界重新寻回了被天帝封了修为的女子,而且还将那女子的儿子也一并带上了天界。三殿下当真是好生糊涂啊,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还令天界颜面无存。” “没办法,英雄难过美人关呗。就是可惜了老子家的小灯芯,傻乎乎地成全别人白白搭上了一生修为及一条命。” 一口一个老子,且还是她当灯芯那会儿的旧识。 这天上地下,恐怕也就一位负责四季甘霖的雷瀚上仙了。 这位雷瀚上仙在成仙前是一个庄稼汉,观测气候露膀子下地种植四季作物。某日在地里正好救了历劫受难的天帝,他在天帝伤好后承了天帝他老人家五百年的修为,此后他便有幸位列仙班,在天界当值。 毕竟是庄稼人出身,粗声粗气惯了,性子也直爽。石溪当初倒是和他相处得颇为愉快。 也难为他在她都魂飞魄散了一千年之后还能想起她来,替她鸣不平。 她怅然一叹,竟有些怀念起来。 “阎君,雷瀚上仙说得委实有道理。您不为了和他的那点子交情,那好歹也得看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了您偷拿天帝仙果的那点恩惠上,帮雷瀚上仙躲过这场劫。” 三生石中,石溪脱离本体而出。 莲步婀娜,形态虚幻,声若冰川清凛。 到得阎君及雷瀚上仙跟前时,呈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一团人形的白雾。待要再细看她的容颜,已是不能。 “你是?”雷瀚上仙疑惑道,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像刚刚那般扯着嗓门。 阎君反应出奇地快,先一步答了他:“这是我冥界的三生石。原本是没有形体的,这好不容易修出来了实体她却懒怠现形。” 不知是不是石溪的错觉,总觉得阎君似乎有意在帮着她隐瞒她的来历。 “噢,原来如此。”雷瀚上仙一下子便信了这个说辞,“你看看,人家一块三生石和老子非亲非故都如此仗义直言,你一个和老子相好了千儿万年的人居然都不帮把手,反倒真的要将老子给推入人道轮回?” “并非我不帮忙,实在是天帝如今不理俗物,天界事宜一律由三殿下执掌。我替你去求情不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吗?” 阎君顺势又替自己哭唧唧地抱了一句冤。 雷瀚上仙瞧着这位冥界之主这副没出息的样,呸了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眼见这两人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趋势,石溪忙打断他们。 “我这里有个法子倒可一试。想来三殿下为了那名他心尖儿上的女子,该会饶过上仙。” 6、一千年了,她终于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 冥界自开天辟地以来,向来都是晦暗萧瑟,参杂着亡灵的死亡气息。 可今日,却是热闹非凡。 九重天阙执掌大权的三殿下竟亲临冥界,仙泽弥漫,遣散了冥界不少死亡之气。 “听雷瀚说,你这儿有本殿想找的东西?” 玉冠束发,一袭银衫上缀着云纹腾龙,易淮离轻轻一挥手中金漆玉骨的扇面,便挥掉了萦绕在周身的幽冥瘴气。 阎君一路点头哈腰地跟在易淮离身后,只觉得额上的汗珠子不断地冒出:“应该似乎好像……是有的。” “既是有,那便拿出来吧。” 阎君再次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 这所谓的东西,他压根儿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是那日石溪让雷瀚上仙对三殿下的说辞。 没想到三殿下还真的因为这个赦免了雷瀚,重新为他种了仙根,送了他千年修为。 他还真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令三殿下前后态度如此大变。 “这个……这个所谓的东西,三殿下恐怕得去问一下小石头了。她那儿应该是有的吧。” 阎君下意识指了指曼珠沙华掩映处的那一块三生石。 奈何桥上,鬼差压着游魂走过,孟婆汤落肚,一个个转生投入六道。 易淮离细细地瞧了一眼,凤眸落在河畔那不起眼的石头上。 踱步,他走到它面前:“传闻你这石头虽丑,却被女娲赐了魔力,掌管三世姻缘,那便将本殿的名字现出来一看。” 石溪瞧着面前之人俊朗如斯,可那故意贬低她的话委实是难听得很。 突然便觉得此时的易淮离竟是如此熟悉。 熟悉得,一如当年天池初见。 同样的性子恶劣。 一道光芒闪过,前世今生的两段石头上,分别显示了“易淮离”三个字。 而他的名字旁,紧紧绕着一个女子的名——夕薇儿。 “来世呢?本殿要知道来世。” 石溪懒得理会他,躲在自己的本体内闭上眼假寐。 来世…… 他都已经和夕薇儿在一起了,还管什么来世? 夕薇儿体内属于她的修为已经被他解封,如今的她也算得上半仙,不老不死。他只要一直坚定不移地爱着夕薇儿,他来世的命定之人,自然也是她无疑。 其实他这问题完全便是多此一举。 他们只会千千万万年地在一起,又怎会分离呢? 想至此,石溪只觉得唇角愈发苦涩,蓦地不悦道:“殿下自是和你的夕薇儿朝朝暮暮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何必非得执着于一块三生石的答案?” “你这块石头脾气倒是不小。本殿不过就是问你一个问题,竟还和本殿呛上了。” 易淮离眸眼深邃,声音倏地冷然起来:“薇儿身上缺失了一样物件,你似乎知道它的下落?” “应该算是……知道的吧。”窝在三生石中,石溪淡然哂笑。 “在何处?” 男子的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急迫。 石溪刚要开口,但觉身体一疼,竟是被他直接从本体中拽出。 幽冥气息缠绕,忘川河水在这一瞬似要掀起滔天巨浪。 风过处,就连奈何桥畔的曼珠沙华都绽放出诡异的芬芳。那香味弥漫开来,伴随着花瓣飘散,落在石溪发上身上,竟显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石溪赤足踏在这幽冥之地,柔顺的长发迎风而舞,面容在死亡花海辉映下竟有些模糊。 饶是如此,她也知晓,她的人形早已不是曾经的她了。 一千年了,她终于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只不过,他已识不出她了。 而她,也不希望他识得了。 7、忘川离恨,他为她而来  易淮离清隽的眉眼打量在她身上,这一瞬才真正看清了她模糊的容颜。 眉如远黛,眼波浩淼,尤其是那唇色,嫣红妖冶若噬人心一般。 莫名的,他不太喜欢她唇上的这一抹太过于艳丽的色泽。总觉得她不该是妖冶的,她该是祥和宁静如天池的一汪清泉那般立于这浊世。 几乎是本能,他的指腹往她的唇上一抹。 他的动作太过于突兀,石溪完全是始料未及。等到她想要后退已然不及。她但觉唇上经过他的触碰,火辣辣的。 那种感觉,就仿似她还是当初的小灯芯,被他的大掌一触及,便会绽放出火花与热情。 石溪丝毫不察自己的唇因着他指腹的碰触而退散了那一抹妖冶,那唇色由浓艳的红转变成了一抹柔嫩的粉,水亮莹润,带着让人一亲芳泽的蜜意。 “三殿下还请自重!”她的声音清冷若万年不化的冰川。 易淮离睨着她的神色,不以为意地继续刚刚的问题:“薇儿身上缺失的物件现今何处?” 前一刻明明还在行着登徒子的举动,后一刻便能这般厉色肃然。 石溪就这般微微僵直了身子,良久才伸手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发丝。 当真是痴情呵。 过了千年时光,依旧对夕薇儿如此执着。 “既是那位薇儿姑娘身上缺失的物件,我这一块小小的三生石又怎会知晓?三殿下不妨与我说道说道,她身上缺失的是什么物件?看三殿下这般紧张,她莫不是缺手缺脚了?这……我可无能为力啊,对于她那断手断脚的行踪当真是一万个不知晓。” 她的表情颇有些夸张,衣袂翩然,环翠叮当。 易淮离嘴角微抽,沉下思绪的同时徐徐道出三字:“避水珠。” 果然! 早先石溪便揣测是这一件,没曾想还真的被自己料中了。 她原先的本体是灯芯,灯芯畏水,他便特意去了东海向龙君威逼利诱一番为她讨来了避水珠。 后来她将毕生修为给了夕薇儿之后灰飞烟灭,这颗避水珠便同着她一道消失了。 她料想着,夕薇儿有了她的修为之后,可能某些方面会继承一些她的特性。就好比……畏水。 是以,易淮离应该是为了这个颇为头疼。 若是可以,她当真不希望自己料中这些。 不过是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的心口扎刀罢了。 “避水珠认主,想来它应该还在薇儿姑娘身上。只不过它轻易不会被人察觉便是。” “你对它倒是了解颇深。” 易淮离的话多了一丝探究。 石溪轻笑,那笑容,若冬日初雪中的寒梅,凛冽而清香,香韵悠远。 是啊,她当然了解深。 当初他虽然为她从龙君那儿讨来了避水珠,只不过龙君狡诈,并未曾将避水珠认主一事告知。她被他带着一同沐浴时,便发现避水珠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后来他亲自将东海毁了个天翻地覆,才迫使龙君妥协,让避水珠奉她为新主,供她差遣。 想来,应是她千年前将毕生修为给了夕薇儿,后者却不知该如何驱使避水珠,才让避水珠一直没有现世吧。 “既是三殿下所愿,那我必助三殿下寻回薇儿姑娘身上这件缺失的物件。” 她垂首敛眉,眸中情绪有些翻涌,终而归于平静。 忘川河水幽幽,也如同她的心绪,从刚刚似要掀起滔天巨浪,到如今无波无澜。 “薇儿身上缺失的又何止是区区避水珠。” 易淮离唇角幽幽落下一句,让石溪一瞬间心头一凛。 不止避水珠? 还真是可惜了,枉费她小小灯芯将一身修为给了夕薇儿,打算成全他们二人。结果那女子依旧还是被天帝给封印了修为,打入轮回。莫不是夕薇儿几经轮回被带上九重宫阙之后,不再全须全尾了? 好端端一身美人皮囊若没了,那可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了。 8、等到她彻底亡于六界  “旁的先不论,你既知晓避水珠在何处,且随本殿走一趟天界。” 石溪还没琢磨过味来,身体竟蓦地变小,飞起被他卷入袖中。 她这是遭遇了强抢? 然而,当她想要摆脱他的束缚重新恢复正常大小,竟是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他的仙法:“哪儿有请人帮忙还故意将人变小的道理?你赶紧……” “聒噪!” 易淮离二字出口,石溪已经被下了禁制,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阎君原本还躲在大老远的地方旁观,这时候也顾不得得罪易淮离了,忙苦巴巴地赶了过来劝阻,口中连连央着。 “三殿下,石溪乃我冥界所有,掌管三世姻缘轮回,一旦离开那冥界可就乱套了!您万万不能带走她啊!” 石溪。 易淮离步子一顿,敏感地紧抿了唇,随即又失笑着轻摇了头。 似想到了什么,他低声念了一诀,直接用乾坤袋将忘川河畔曼珠沙华掩映处的三生石一并收了。 阎君一下子便瞠目结舌了。 带走一个石溪还不够,竟然连三生石也一道儿带走? 三殿下这不是抢劫是什么? “三殿下,您不能这样啊!这三生石是我冥界至宝,您不能带走啊!” 阎君再次哭唧唧地喊了一通,只不过,该有的命运还是逃不掉。 石溪以及承载着她的本体统统被易淮离带离了冥界。 负责亡灵引渡的孟婆踉跄着走过来劝道:“阎君,西王母早就预言过,这三生石会离开我冥界。您还是想开些的好。” “没了这三生石,我冥界管理亡灵前世姻缘时便会大乱,本君……” “阎君,听老婆子一声劝,这石溪也是可怜。没了这三生石她的残魂迟早要消散。可西王母也说了,即使有三生石助力,她依旧逃不脱一个形神俱灭。您啊就当发发善心,让她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靠着三生石多存活个一两年吧。等到她彻底亡于六界,您再去央三殿下送还三生石也不迟。” * 九重天宫。 巍峨肃穆,祥光万丈。 宸淮宫。 熟悉的地方,千年前的她便是在这儿与他朝夕相对,也是在这儿,看着他与夕薇儿携手情浓。 石溪想封住自己的五感,奈何自己好不容易用千年时间修出的术法被易淮离封住,她窝在他的水袖中根本无能为力。 最终,她只得任由那熟悉的一切将她彻底淹没。 “小灯芯,本殿其实一直都挺好奇一事。你近不得水,那你这千千万万年来是如何沐浴的呢?” “谁规定仙人必须沐浴的?” “也是,你一个仙法就可令自己身体清爽如洗一般,甚至白皙软腻的肌肤上还留有芬芳馥郁的女儿香。” “登徒子!你的脑袋往哪儿埋呢!” “你这两团委实够大够舒服,单单搁在其间便比服了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要受益良多。小灯芯,你应该不会吝啬让自己相公埋一埋吮一吮吧?” 脑海中的画面太过于旖旎,女人的恼羞成怒最终化为了缱绻呻吟,乱了那一榻的青丝。 然而画面一转,那个总喜欢调笑于她的男子已然不在。 “听说你这灯芯能够驱蛇毒,本殿的薇儿命在旦夕,若你不能救治好她,本殿便毁了你元神!可听清了?” “没看到薇儿难受欲死吗?还不快显出你的本体为她驱毒?” “本殿不沾俗世吃食,奈何薇儿爱做给本殿那些民间五谷杂粮。你便化作本体供她下厨取火,别令她太过生累。” …… 凌乱的回忆如同碎片,纷纷席卷而来。 等到石溪回神时,已然被易淮离带到了一座寝殿。 “三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薇儿姑娘又……又……” 小仙娥迎上前来,许是某些话有些禁忌,她欲言又止。 闻言,易淮离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紧,甩袖便疾步往内而去。 因着他忘记了控制力道,袖中的石溪便以着抛物线的姿态被甩了出去。 巴掌大小的身子,术法被封口不能言。 这一摔,避无可避。 疼…… 彻骨。 与诛仙台戾气席卷时何其相似。 石溪甚至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抬眸扫了一眼易淮离刚刚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抹嘲弄的弧度。 咱们这位三殿下还真是见色忘义呢。 好歹他们在冥界时还是战略联盟小伙伴呢,一听他的心尖儿人出了事,竟如此对她。 9、我要杀了他  强忍着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痛楚,石溪努力想要爬起身。 然而那一摔实在是太狠了,又没有仙法护体,她很确定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受损。 现在的她,根本就连站起来都艰难。 被迫躺在寝殿门前,此刻的石溪只希望易淮离能够尽早发现她已经不在他的广袖之中。 不过想来,他急着担心他的夕薇儿都来不及了,自然是没时间顾及她这块小石头的。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个孽种!他不是我儿子,他是个孽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有女子疯癫的声音由远及近。 石溪略一凝神,那个声音……有些耳熟。 在她思索的当会儿,那女子已经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娃跌跌撞撞地从寝殿内奔到了门外。 女子长发披散,素色的纱裙迎风舞动。她美丽的面庞上滑下清泪,手却固执地掐紧了孩子的脖子,嘴里头念念有词:“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奇怪的是,那孩子只是睁着一双澄净清澈的眼,睿智犹如能窥破人心,明明被掐得难受,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哭泣。 “薇儿,你赶紧松手!” 易淮离紧随而出,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丝急切与担忧。 一步步往后退,夕薇儿神情痛苦:“不,淮离,我要杀了他,他是孽种,他是孽种……” 直到这一瞬,石溪才隐约明白过来些什么。 恐怕夕薇儿怀中的那个孩子,便是她在人界和其他男子生下的儿子。 易淮离对于自己头上被戴了这么一顶绿帽无动于衷,将母子俩一道儿接上了天界。只可惜夕薇儿面皮子薄,被人在背地里嘴碎了一番,便发了疯般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手了。 “薇儿,你听我说,睿儿他是你的孩子,亦是我的孩子。若有人敢胡言妄为,本殿绝对不会任其在这九重天阙待下去。” 石溪暗暗撇了撇唇。 还真是情深意重呢,居然还抢着戴绿帽。为了维护这顶叫睿儿的小绿帽,也不怕被众仙鄙夷。 “不,他不是我儿子,他不是我儿子……杀了他,我要杀了这孽种……” 陷入疯癫状态的夕薇儿却再次喃喃了起来。 伴随着易淮离的一步步走近,她一步步往后退。 原本还在旁边凉凉地看着热闹的石溪瞧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描金玉鞋,当即变了脸色。 她已经被摔得快要四分五裂,若再被她一脚踩下,那必定整个人都会被碾成了碎渣渣。 再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石溪拼尽全力冲破了他对她下的噤声咒:“三殿下你和一个疯子啰嗦什么?你舍不得打晕她,那这孩子今日必死无疑!没见他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吗?愚蠢至极!” 她因着只有巴掌大小,声音也受到了限制。 她自以为发出的是吼声,可偏偏语声低吟,比窃窃私语还不如。 当夕薇儿后退的脚步往她碾压而来,她暗道一声:不知又得花多长时间替自己重修一个形体了…… 闭上眼,等待着灭顶之灾。 岂料却只听得头顶一声男子的嗤笑:“你这小石头说话委实放肆。不过本殿念你是为了睿儿着想,今日便不与你一般计较。” 睁开眼,便瞧见了易淮离一手抱紧了那叫睿儿的小绿帽,一手则揽住了已经晕过去的夕薇儿。 “你们两个,将她捡起来,替我去太上老君那儿给她弄两粒接骨的丹药。” 又丢下一句,易淮离大跨步走向寝殿。 石溪瞠目,他刚刚说什么? 将、她、捡、起、来? 捡? 呵呵呵!她谢谢他了! 石溪愤愤地朝易淮离投去一个眼刀,岂料却突地触及了一双孩童深邃关切的眼。 不知怎的,触及睿儿的视线,她的胸口蓦地一痛。 10、岂能和区区冥界三生石结姻?  不得不说,太上老君的丹药果真是非凡。 石溪服下之后,不过须臾,被摔得差点不保的形体便重焕了新生。 她不过巴掌大小,自是没有人会特意给她收拾寝殿安排房间。稍作休养,她便开始四处溜达起来。当务之急是找到易淮离,让他赶紧将她恢复正常大小。 宸淮宫内,仙婢如云,姿色研美。 宫殿内廊腰缦回,曲折绵延。 饶是过了千年,石溪依旧能够精准地辨识去路。 只不过走了没多久,远远的却见一顶小绿帽朝她滚了来。 小绿帽人儿虽小,但对于只有巴掌大的她而言,完全是巨人的存在。稍一不慎,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形体便可能瞬间折损。 石溪忙默默地往一旁的盆栽躲了躲。 然而,风风火火的小绿帽却在滚到她这边时停住了。 “我看到你啦,出来吧。” 小绿帽非常老成地道出这么一句,一双眼中满是探究的光芒。 那张脸,肥嘟嘟的,稚嫩可爱。 正是这张脸,昨日还被他的亲娘鄙弃,差点便要被扼断喉咙。 石溪从藏身的盆栽处走了出来,颇为艰难地仰望着面前的小巨人:“睿儿。” 被这小绿帽主动打招呼,委实是有些不太适应。 还未待她有所反应,小绿帽便蹲下身来,探手极为轻柔地摸了摸她脑袋:“昨日之事谢谢你了,小石头。” 额…… 抖了抖身子,石溪震惊于自己竟被一个三岁小绿帽来了一个摸头杀。 这个被易淮离从人界带回来的孩童,竟早慧至此,简直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被喂食了老君的丹药开慧了一番? “你当真只有三岁?” “严格说起来,是三岁又六个月。”小绿帽纠正她。 “你父亲莫非是人界大儒?”她揣测着开口。 若不是吃了丹药,那就只有大儒之子,才能如此早慧。 “其实我也不知我父亲是谁。我娘亲尚未成亲便有了我。我外祖担心家门蒙羞,便将她低嫁给了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那秀才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孩儿。” 如此惊天大秘闻,竟是出自一个三岁孩童之口。 石溪唏嘘不已:“睿儿你也不过小小年纪,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娘亲在我睡时总会唤我孽种,久而久之我也便琢磨过味儿来了。” 孽种。 这两字,何其沉痛。 一个孩子,却被自己的亲娘如此唤了那么多年,且还被自己的亲娘差点掐死。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你昨日救了我,我决定我要心悦你。” 石溪有些弱弱道:“你说的心悦,是我以为的心悦吗?” “正是。” 小绿帽咬文嚼字,颇有儒家风范。 石溪却差点要给他跪了,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知我比你大几千岁吗?” “无妨,我不拘于这些。” 小小年纪,如此老气横秋。 若不是这顶小绿帽的外表太过于肉嘟嘟的让她恨不得捏几把他的小胖脸蛋,她都要怀疑面前的孩童身体里住着一个千儿八百年岁的魂魄了。 睿儿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捧了起来,自己也徐徐站起身来。 面向掌心中的石溪,小胖脸蛋特不厚道地戳了戳她的脸:“我会尽快长大,不让你被三殿下欺负了去。” 石溪:“……”求千万别长大啊小绿帽! 正待她要和这小子摆事实讲道理一番时,斜刺里一道严厉的训斥声传来。 “休得胡言!睿儿你是本殿之子,岂能和区区冥界三生石结姻?” 11、白骨森森天池现  桃花纷飞,那光风霁月的男子就这般踏风而来。 花瓣洒落,树影依稀,斑驳的光亮处,易淮离面若寒霜。身上是一袭银衫,上缀的金龙似要腾空而起,舞动乾坤。 小绿帽一见他过来了,忙收起了刚刚的笑,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三殿下。” 长叹了一声,易淮离那张俊脸上有着万般无奈:“睿儿,本殿既决定娶你娘亲,你自是本殿之子。” 石溪站在小绿帽的手掌上,嘴角微抽:“一口一个本殿,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一点诚意都没有。 搞得谁稀罕被他认成儿子似的。 小绿帽闻言,那张在易淮离面前故意板起的小胖脸立时便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绽放出一抹怎么掩都掩不住的笑来。 这一刻,才真的像足了一个三岁孩童。 长身玉立,易淮离眸眼一深:“你这小石头还真是不老实。本殿将你从冥界带出来是为了薇儿。如今竟还勾搭起了本殿之子。”大掌一伸,竟直接将她从睿儿的掌中夺了过来。 “你、你的手!” 石溪双眼大睁,感受着他的大掌就这么准确无误地握在了她身上。 变成了巴掌大小的缘故,她的感官格外敏锐。 他的手,竟直接将她的胸及后背都团团裹住…… 胸!!! 她的脸,刷地红如天际旭日。 偏偏某位三殿下还犹如什么都没做,正大光明地继续将她如此握着,越过睿儿,直接往某个寝殿走去。 “避水珠现今何处?若你今日不能找出,本殿便让你这冥界的三生石彻底……” “自然是在三殿下的薇儿姑娘身上了。” 石溪浑然不在意他的威胁,闲适浅笑。 只不过胸前那只牢牢抓着她的爪子,让她的耳根子都跟着红了:“三殿下的手能否别捏着我的胸?我如今这身子委实经受不住您的折腾。” 捏……胸? 易淮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掌心的手感为何会带着一丝格外的柔软。 俊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滑过,随即从善如流地将手挪移,捏住了她的腰肢。 石溪:“……”捏腰和捏胸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进了夕薇儿所住的寝殿,早有小仙娥迎了上来:“三殿下。” “薇儿呢?” “薇儿姑娘说想去天池散散心,不让婢子跟着。” 天池…… 易淮离心中一惊。 她畏水,若一个不慎跌入池中…… 顾不得细思,他捏了一个诀便消失在了原地。 石溪自然也不甘不愿地被他一同带着离开了宸淮宫。 * 天池仙境,池水升腾着袅袅青烟。有仙气孕育,这儿的一方水土自是养出了天界上等锦鲤。 石溪从易淮离的广袖中稍稍探出头来。 当年便是在这儿,她初遇了不顾世俗礼教罔顾天帝命令非得在天池内沐浴的易淮离。 “竟敢偷窥本殿沐浴,本殿该如何罚你呢?” 他那戏谑笑声依旧在耳,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天池辽阔,一眼望去,烟雾缭绕,一时之间竟是瞧不见夕薇儿的人影。 易淮离心头一紧,玉骨扇不知何时执在手中,淡淡一扫,便将烟雾扫了个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正被天池中冒出来的森森白骨抓住手臂往池中拽去的夕薇儿也映入了眼帘。 12、你便是石溪,石溪便是你  女子纤纤,婀娜款款。她的脸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想要甩开那白骨,岂料却被对方尖锐的骨头掐入了皓腕。 那血,便顺着皓腕融入了天池。 “薇儿!”易淮离神色大骇,一道银光直直朝着那池中白骨砍去。 九重天阙,仙者云集,且有重重天兵把手,竟被带有妖法的白骨悄悄潜伏而入。 这若传出去,恐怕天界威名也会毁于一旦。 石溪窝在易淮离广袖之中,淡淡瞧着他将白骨斩落于天池,将受了刺激的夕薇儿紧紧地揽于怀内。 “薇儿,可有哪儿伤着了?”对外人不假辞色的天界三殿下,对着一个在人界早就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温声软语。 夕薇儿的脸色惨白一片,明显便是被吓得狠了:“淮离,那妖物要害我,它要害我。” “无事了,无事了。”他轻声安抚。 “是石溪!是石溪!淮离,是她来找我报仇了!她定然是怪我抢走了你,又抢走了她一身修为害她魂飞魄散,所以她来复仇了。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喃喃着,夕薇儿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与不安。一双清丽如小鹿般害怕的双眸水润润的,却是一瞬不瞬地紧锁着搂着她的男子。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易淮离轻拍她的背:“薇儿,你便是石溪,石溪便是你。所以,以后莫再胡思乱想。” 他广袖中的石溪听得脊背一僵。 夕薇儿是她她是夕薇儿?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莫非这位三殿下也和夕薇儿一般神经错乱了不成? 易淮离的手搭在夕薇儿肩头,在他广袖之中的石溪抬眸,恰巧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 男人眸眼深邃,深不见底。 明明对上夕薇儿时那般柔情似水,对上她时却是幽深复杂。 她撇了撇唇,暗嗤了一声。 英雄难过美人关,千年前的易淮离如此,千年后的他,亦是。 * 见怀中的人总算是被安抚了情绪,易淮离抱起她正待离开,变故蓦地横生。 天池水氤氲着水汽,迷雾又起,危险的气息也随之一点点靠近。 石溪面色一惊,易淮离已经护着怀里的夕薇儿连连后退。 天池内,刚刚被他制服的白骨竟一分为二,齐齐朝着他们袭来。 两具白骨都是人形,且身法敏捷,许是经过天池水的润泽,术法不差。 它们似知晓易淮离的软肋,不往他身上攻来,全部的招式都袭向夕薇儿。 一个分神,易淮离便被它们钻了空隙,竟令夕薇儿跌入了天池水中。 他刚要去救,便被两具白骨拦住了去路。 石溪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具白骨被易淮离一砍之后一分为二,重新上岸,却依旧是奔着夕薇儿而来。目的,便是将她拉入水中。 也不知这两具白骨身上是承了谁的妖法,竟连易淮离都一时半会儿难以将其拿下。 眼见夕薇儿在天池中载沉载浮承受着灭顶之灾,易淮离再顾不得其它,直接将广袖中的石溪甩向了池中:“小石头,若不想本殿将你神魂俱灭就赶紧将薇儿救上岸!” 13、这一场试探的棋局,迷了谁的眼  “噗通”一声,原本还看着好戏的石溪悲惨地和天池水进行了亲密接触。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好端端在她的冥界修身养性,却被他逮上九重天,如今被迫瞧了个打打杀杀的热闹,还得负责帮着救情敌。 石溪懒得理会易淮离的威胁。 先不说她被他封住了术法,就她如今巴掌大的身量,能将夕薇儿从天池中救出去?他未免太过于高看她了。 然而,还未待她有所动作,有什么东西便从不远处的夕薇儿那边直直朝着她笼罩过来。 那是—— 避水珠! * 避水珠认主。 它明明一直都在夕薇儿体内,却从未现身,甚至在她遇险时也不曾护着她。 如今,它却突地朝着石溪飞了过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它认出了承载着它的女子空有它主子的修为,并非它的实际主子!意味着它认出了它千年前真正的主子!意味着此刻在天池中的巴掌小人,便是当年的石溪! 终于被她试探出来了! 夕薇儿眼中划过一抹阴狠,转瞬即逝。转眸望向易淮离,见他即将收拾了那两具白骨,她再无需担心,任由自己沉入天池。 承袭了灯芯特质的夕薇儿畏水,在天池水中扑腾着下沉。 可她眼中的镇定与面上的慌乱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瞬,石溪顾不得多想,在避水珠的庇护下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扒拉开了自己的手臂游向夕薇儿。 也罢,千年前她既救了她一回,千年后她再救她一回又何妨? 更何况,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易淮离铁定要拿她小小一块三生石开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好在避水珠与她心灵相通,知晓她的意图之后便助着她往前,最终将两人护在一道水障之中。 隔绝开了天池水,小小的水障中,两人的生息相贴。 “石溪,你还真是好本事。千年前就该魂飞魄散,却还出现在我和淮离面前。” 原本孱弱的夕薇儿突地压低了嗓音开口,面色不善。 石溪一惊,刹那恍然:“你身上有我的毕生修为,也难怪能认出我了。怎么?不感谢我当年对你的再造之恩对我三跪九叩一番?” “呵呵,我为什么要谢你?如果不是你,三殿下怎会在我被天帝封了修为打入轮回之后对我不闻不问?石溪,你令我受了千年轮回的苦,这笔账我会向你讨回来的。” 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做好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反倒遭来了人家的嫉恨和报复?还真是委实够可笑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醋味挺大的?当年我将毕生修为给了你你还没能嫁给易淮离,这是不甘心呢?要不我也甭做什么小石头了,现在就将当年渡给你的修为拿回来,让你重回初时的肉体凡胎?” “你做梦!现在的我修为在你之上,你想都别想!” “是嘛……”石溪徐徐说着,唇畔的笑意弥漫出一抹自信的讽刺光芒,“那咱们不妨试上一试?” 14、若本殿负你,永堕无妄  石溪对着夕薇儿说什么拿回属于自己的修为,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并不妨碍她吓她一吓。 果然,后者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心神明明已经乱了,却还强自镇定。 “不,我翻阅过许多天书古籍,根本就不存在将已经散出去的修为再重新拿回来的法术。” 石溪撇了撇唇。 易淮离倒是大方,才将人带到天界没多久便让她自由出入藏书阁了。 “那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你看的都是正统天书,焉知那些旁门邪术之中没有提及?” 语毕,她满意地瞧见了夕薇儿慌乱的脸。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是谁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恶言相向的? 石溪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夕薇儿花容失色的哭喊;“淮离,你总算是来救我了。她……她刚刚要害我。” 纤纤素手,指的方位,正是被避水珠笼罩着的三寸大小的石溪。 不远处,天兵天将听到动静赶来,在收拾残局,将那两具被易淮离斩杀灭魂的白骨挪走。 天池之上,易淮离御风而立,足尖轻踏水波,将狼狈的夕薇儿一把从水中捞了上去。 携着她离去前,他长袖一挥,直接便对着石溪祭出了一抹杀招:“敢害本殿的薇儿,死。” 这一句,带着雷霆之势,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石溪心惊,深知他这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他当年为了夕薇儿杀她一次还不够,如今还要来第二次? 脑中翻江倒海,石溪不假思索:“三殿下,避水珠认主,您难道不想知道它为何在危难关头不去救你的薇儿,反而跑到我身边来护着我?” 闻言,易淮离祭出的杀招一顿。 清风徐徐,鼓动起他银色的衣袂。男子的神色微沉,目光落在被避水珠莹白的光芒笼罩着的石溪身上。 对上她的那双眼,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你告诉本殿,这是何故?” “原因嘛,自然是……” “淮离,我的手疼,刚刚那白骨的爪子刺入了我手腕。”夕薇儿的话,适时地打断了石溪的话。 美人娇俏嗔痴,自是万种风情。 易淮离握上她的手,瞧见那经过天池水浸泡过后虽然止了血却残留了一个血窟窿的皓腕,当即便蹙紧了眉。 “先忍下,我这就送你回去。”许是太过于惦念着夕薇儿的伤势,竟忘记了将还在天池中的石溪置于死地。 * 宸淮宫。 寝殿内,所有的小仙娥都被易淮离给赶了出来。 夕薇儿被天池水淹了太长时间,又被白骨伤了皓腕,易淮离正在对她施救。 石溪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狼狈地回来时,夜已沉。 三寸大小的她一路从天池走回来,形容狼狈,脚已然磨出了血泡。 这天界,果真不是她能待的地方。 当初她是小灯芯时不能,如今成为了一块小石头,亦不能。 不知不觉,石溪便行到了夕薇儿的寝殿。 夕薇儿的手腕被白骨刺出了窟窿,想来,易淮离正在柔情蜜意好生安抚她吧。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正待离开,步子却在下一瞬僵硬在了原地。 殿内,传来女子蚀骨销魂般的声音,婉转嘤咛,似要让人恨不得在她身上驰骋一番。转而,便是男子迫不及待的粗喘声,以及床榻的摇曳声。 石溪面上的血色,倏忽间消散褪尽。 “小灯芯,本殿仔细想了想,以你的身份天帝自然是不会同意你成为本殿妃子。本殿如今便努力耕耘些,好让你母凭子贵,让天帝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这么鼓着一张脸瞪着本殿作甚?莫不是不想做灯芯了而是想要当包子投喂本殿?若是如此,本殿倒是可以将就着吃上两口。” “小灯芯,本殿以心头血许你一诺。若本殿负你,便化身成骨,被忘川恶灵撕咬,永堕无妄。” 耳畔回荡着曾经种种,石溪只觉得万般涩意流转心头。 早在千年前易淮离下界历劫将夕薇儿带回天界前,他应该便与她敦伦了无数回了吧。只不过她没有瞧见过,索性也便一直诓骗自己他和夕薇儿从未水乳交融。 房内,女子一波又一波蚀骨销魂的轻吟声传来,石溪心头一凛。 易淮离,你与她红绡帐暖翻云覆雨,可曾想过曾经对我的承诺? 冷冷地瞧着殿门,石溪将自己巴掌大的身子钻了进去。 循声,一步一步走向了正摇曳着的床榻。 纱帐重重叠叠,隐约中似能瞧见易淮离覆在夕薇儿身上,可又不甚分明。 15、我今日就彻底毁了你  殿内燃着安神熏香,袅袅升腾,弥漫晕荡。 暖帐之下,倩影婀娜,阳刚之躯矫健。两人似乎皆已沉迷敦伦之境,浑然忘我,水乳融合。 迷蒙的纱帐阻隔,两人的脸都不甚看得真切。 唯独那肉搏战,格外激荡人心。 石溪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停下云翻雨覆的旖旎,反倒愈演愈烈,战况进入白热化。 易淮离,这便是你对我的承诺吗? 眼底的酸涩无以复加,石溪冷冷勾唇。 当她转身走了几步,又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 重新调转身子,她望向床榻上的易淮离。 随即,笑出声来:“堂堂天界三殿下被人窥探了闺房之乐而毫无警觉性,这完全就不应该啊。” 身高不过三寸,她静静而立。面上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是清冷而带着寒意。 几乎是在她话落地的瞬间,床上的旖旎便散去无踪。 伏在女子身上埋头苦战的易淮离蓦地变成一个纸人,女子的指尖迸发出火苗,瞬间将纸人烧了个彻底。 夕薇儿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自己褪尽的衣衫:“看来你成为了一块小石头之后这眼力劲提高了。” 石溪冷眼瞧着她的动作:“我的眼力劲从来都不曾提高,不过是你的手段太过于拙劣罢了。” “你——” “三殿下再是把持不住,也不会不顾虑你的伤势。且,他身上的气息又岂是一个纸人能轻易伪造得了的?”顿了一下,石溪唇角的冷笑愈发浓烈了几分,“倒是你,利用我的修为干这种龌蹉之事,一旦我将这事告诉三殿下,不知他会如何看待你?” “他不会信你一块破石头的胡言乱语!而且,你以为你今天还有机会走出这座寝殿?” 听得这话,石溪当即便了然。 某人这是想要趁着她没有法力而对她大开杀戒了。 不敢掉以轻心,石溪当机立断便往外退去。 如今的她根本没有半分法力,若还待在这儿,简直就是找死。 只不过,她还没有退几步,脚步便犹如被钉在原地,根本就挪不动分毫。 耳畔,夕薇儿的声音还在巧笑倩兮般传来:“哟,小石头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也太不中用了些吧?” 她冷冷瞧着她一步步逼近,手不动声色地探入自己的乾坤袋。 “薇儿姑娘,我劝你还是别欺人太甚的好。拿了他人的总要还回去的。你这么对我步步紧逼,我可不保证就此拿回你身上属于我的东西。你确定要和我赌这一局?不怕变得一无所有?” 夕薇儿似乎也想到了天池中两人的谈话,那张脸扭曲了一下。 “我今日就彻底毁了你,看你还怎么拿回早就属于我的东西!”一个抬手,便将石溪捏到了掌心中。一个用力,便要将她捏碎。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便一阵吃痛,锥心刺骨。 “你瞧瞧你,心急了不是?你如今承袭了我的灯芯体质,总该时刻注意着些,别让自己近水,尤其是罪恶之源的忘川水。” 石溪被她松开了钳制跌落在地,身体痛得很,依旧维持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冥界最不缺的就是忘川水。 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16、若不能一沾,枉到这人世走一遭  据说,夕薇儿被天池水和冥界忘川水所害,已属于灯芯体质的她衰竭得厉害。得了易淮离七日七夜的救治,才勉强被救了回来。 在此期间,石溪好吃好睡,又去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轻车熟路地摸了一颗老君炼来提升法力的仙丹。 也多亏了当年易淮离下界历情劫时拜托了太上老君对她多加照拂,她才能够时常出入兜率宫,与老君成为了莫逆之交。他的丹药情况,她也便熟知了个七七八八。 服用仙丹提升了法力之后,石溪第一件事便是自行恢复了正常大小。 小绿帽睿儿见到她恢复之后的模样,思考了良久,颇有些遗憾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年龄差距和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我虽然依旧心悦你,但还是不能娶你当娘子了。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当我的娘亲。” 这死孩子到底是什么逻辑? 娘子、娘亲。 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好不好? 而且他不是有自己的亲娘了吗?居然还来随便乱认娘亲。也不怕夕薇儿知道后再次掐着他脖子让他去死一死。 不过,也多亏了睿儿这顶小绿帽,宸淮宫中的小仙娥们才会给她安排房间让她得以舒舒服服地住了下来。 然而,脱离了三生石的她,身体终究还是出现了衰弱的趋势。 “她在里头?” “是,小石头说这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借给她当个小厨房使使。” 外头传来易淮离和小仙娥的对话,下一瞬易淮离便走了进来。 玉冠束发,银衫翩然。 男子明明是闲庭信步,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让人望而生畏。 石溪丝毫不受其影响,若无其事地爆炒野兔肉。 天界的仙者们大多不食五谷杂粮,顶多也便饮用一些个琼浆玉露。可她却独独偏好人界的一些膳食,时不时便会从水镜中窥探一下人界厨子们是怎样做这些膳食的。 久而久之,也便养成了下厨的好本事。 左右在宸淮宫内无所事事,也便权当打发时间了。 “这兔子……”易淮离的视线落在锅内的兔肉上,拧紧了眉。 知道瞒不过他,石溪坦言:“是嫦娥仙子座下的玉兔……的子孙一辈。” 临时折腾出来的小厨房内因着炒菜的缘故烟雾缭绕,热意弥漫。 易淮离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似在探究着什么:“本殿原以为你这冥界的小石头喜好琼浆与花瓣,孰料竟喜荤腥。” “三殿下此言差矣,五禽五谷皆为食耳,若不能一沾,枉到这人世走一遭。” 闻言,易淮离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待一盘爆炒野兔肉出锅,石溪非常具有分享精神地邀请易淮离品尝。 后者直接摆手:“今日本殿过来是为了何事,你应该知晓吧?” “避水珠。”石溪不动声色道出三字。 易淮离睇了她一眼,脑中闪过天池中她被避水珠紧紧护住的画面,心底一丝疑惑盘旋。 “你既已猜到,便将避水珠给本殿吧。” “珠子自然是要给殿下的,不过在此之前殿下是否该向我道一声歉?”石溪挑眉,“三殿下在明知我术法被禁的情况下还将只有三寸的我扔到了天池去救你的薇儿姑娘,是否不太厚道了些?你的薇儿姑娘是你的心尖儿宝,是万万不容有失的,那我这块小石头的命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的我需要三殿下的一个道歉,需要被给予作为一块小石头的尊严。” 17、不知三殿下允是不允呢?  听得她这般言之凿凿地替她自己找回所谓的尊严,易淮离倒是不以为意。 当时的他确实是考虑不周。 光顾着威胁她救人,却忘了她的术法被他封印。 “我道歉。”他从容道出三字。 石溪怔了怔,没料到向来自负的天界三殿下竟为了夕薇儿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 “现在可以将避水珠交出来了?” “哦,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事需要和三殿下打个商量。要不咱们还是以物易物吧。” 千年前她的死亡,是因为他要让她救夕薇儿。 千年后她的衰竭,亦是如此。 她这仅剩的唯一一缕残魂,恐怕要提前葬送在他和夕薇儿手上。 “三殿下,我记得不差的话您带我离开冥界时还特意卷走了冥界的三生石。咱们以物易物,您拿我的本体来换我手上的避水珠吧。您瞧瞧我,没了三生石本体,我这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有困难就要提,这是她当了一千年的三生石之后悟出来的。 即使她对自己的生死早就无所谓,但为了夕薇儿而死,她是再也不愿的。 已经犯过了一次傻,她不愿再犯第二次。 石溪美美地尝着野兔肉,姿态优雅,竟完全不避讳这儿还是临时的厨房。 这等美味佳肴,当真是久违了。 易淮离瞧她这副样子,只当她在玩笑:“你这块石头虽然丑了点,但本事不俗。一直都是无坚不摧的。怎么着,不过来天界几日便受不住了?” “三殿下不信,一探便知。” 石溪也懒怠和他逞口舌之快,索性便朝他送上自己的一截皓腕。 面前女子红衣妩媚,盈盈而立,面色清冷。 她的素手莹白,皓腕纤细,可偏偏手腕间,却有若隐若现的细纹。 易淮离双眸微滞,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小灯芯,你这腕纤细白皙,本殿竟有些爱不释手。不过你这腕上的细纹是怎么回事?” “灯芯的灯引而已。” “为何修炼人形的时候还要将灯引也弄上去?害本殿为你疼惜不已。” “嗤,堂堂天界三殿下如此矫情。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我既是灯芯,自然得有灯引,借以时时提醒自己,勿忘本心。” 记忆中的声音真切可闻,易淮离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问出了声。 “你这腕上的细纹是怎么回事?” 抬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的石溪,仿佛在执着地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到来的答案。 石溪浑不在意地说道:“三殿下这话问得委实古怪,我身为冥界的三生石,修炼形体的时候带上点石头的纹路有何稀奇的?” 是啊,她是冥界三生石。 身上有着属于石头的纹路,自然是不稀奇的。 可稀奇的是,为何她明明可以修炼得洁白无瑕,却偏生还要带出点纹路。是否是……习惯使然? 清了清嗓子,他转移了话题:“你是如何破了我的禁制自行恢复身量大小的?” 这是故意揪她的错处了。 石溪直言不讳:“偷了老君的仙丹。” “咳咳咳!”这一次,易淮离是真的忍不住猛咳出声了。 这小石头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三殿下,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正事没做?”女子清冷的声音含笑提醒。 易淮离一怔,这才搭上她的脉息。旋即,面色一凝:“怎么会这样?” “我不过是冥界小小三生石,本就靠着三生石本体而活。三殿下如今将我和我的本体分离,我自是愈发虚弱。所以,刚刚咱们说的以物易物的事情,不知三殿下允是不允呢?” 18、极有可能是怀了身子  以物易物,石溪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晃半月。 她总觉得近来自己越来越嗜睡了,每日里总会花费大量时间在三生石中长眠。 也正因为如此,天界众仙居然不知道她这个冥界之石居然宿在了宸淮宫。 “你这小石头怎么这么怪,平常都不爱走动,还老爱睡觉。莫不是在修炼功法?” 小绿帽睿儿自从打定了主意要认石溪为娘亲之后便往她这边跑得极为勤快。 他见她不答,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了!仙人们修炼都喜欢闭关。但你是石头,所以你可以躲在三生石里修炼!你一定是在里头修炼!” 石溪瞧他一副猜中了之后兴高采烈的样,突然随意道:“这人界的妇人,若是什么时候突然嗜睡起来,还不爱走动,便极有可能是怀了身子。” 睿儿睁大了一双小眼睛:“你……难不成你怀了孩子?” 她朝他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不,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呢?你父君这般背着所有人将我偷偷带上天宫藏在宸淮宫,如此金屋藏娇,可不就是想要偷偷让我诞下他的子嗣嘛。” 睿儿仔细想了想:“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在天界也有一段时间了,这顶小绿帽似乎已经能够逐渐接受易淮离这个便宜爹了。 石溪不免失笑,刚想说她都是玩笑的,岂料一道愤怒的女声却先一步闯入了耳膜。 “好一个冥界三生石!如此寡廉鲜耻,竟还诬陷淮离和你有染!” 门口处,夕薇儿娉婷婀娜,夹杂着万千盛怒而来。 那张柔弱姣美的面容,经历了那般多的轮回转世,依旧是同一张面容,可那性子,却是比千年前的娇柔多了一抹狠戾。 “薇儿姑娘还真是冤枉我这块小石头了。三殿下非得让我和他有染,我除了配合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拒绝他?” 石溪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蓦地收了回去。 从三生石中幻化出了人形,赤足而立。 火红的衣裙,犹如开到荼蘼处的曼珠沙华,妩媚张扬。 唯独她的脸,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夕薇儿目光流转在她的脸上:“淮离绝不会被你这块其貌不扬的三生石所蛊惑的!” “哦,是吗?”上扬的语调,石溪勾唇浅笑,“既然薇儿姑娘对三殿下的自制力如此有信心,为何还要来我这儿撒泼闹事呢?” 上一次她差点便被夕薇儿捏碎,好在忘川水救了自己一命。 恩将仇报这一点,她算是从夕薇儿身上看得透透彻彻了。 既然两人心知肚明,也便没必要再伪装表面的和平假象了。 “薇儿姑娘若是不喜三殿下亲近于我,不若让三殿下将我送还冥界?” 石溪依旧是笑着的,她又何尝愿意待在天界,看着易淮离和夕薇儿郎情妾意? 既然易淮离在她将避水珠找出来之后还要扣着她,那她自然得想法子自己回去了。 想必此事由夕薇儿提出,易淮离绝对会满足自己的这位心尖宠的要求的。 19、以后想要再用水来对付她,恐怕不易了  果不其然,夕薇儿在受了她的言语刺激之后便要甩袖去易淮离那儿告状。临走前瞧见杵在石溪跟前的睿儿,一双美目便锐利了起来。 “你为什么在她这儿?” 睿儿的小身板往石溪身后躲了躲:“我来找我娘亲玩。” 一声“娘亲”,让夕薇儿当即脸色大变。 “你这孽种,喊谁娘亲呢!”温柔和善的外表不复存在,似乎只要触及睿儿,她就会发狂发颠。 石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样子的夕薇儿,神魂明显便有不稳的征兆。 按理说不应该才是…… “薇儿姑娘这话说岔了,你自己不将睿儿当儿子,动不动就唤他孽种要打杀了他,还不准他认别人当娘亲了?虽说我是做不出如薇儿姑娘一般和人私通且未婚先孕这种丑事的,不过睿儿这孩子我倒是喜爱得紧。原本我还不想夺人之爱,但薇儿姑娘既是不喜这么可爱的儿子,那我便应了他这一声娘亲,也全了他的孺慕之情。” 被人如此言之凿凿地冠上了私通、未婚先孕等标签,甚至还抢夺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夕薇儿只觉得无边的怒火升腾而起。 掌心中一簇火苗升起,化为噬人的火龙一瞬便朝着石溪袭去。 察觉到了异样,石溪面上一紧,暗自庆幸服用了老君的仙丹之后法力有了提高。 “看来薇儿姑娘还是不记教训。忘川水的滋味忘记了?” 乾坤袋内的忘川水洒了出去,一下子就浇灭了那条袭来的火龙。 待石溪还要将忘川水洒向夕薇儿时,她体内的避水珠蓦地化身成为一道屏障,将她紧紧护在其间。 她暗暗叹了一声。 有些后悔和易淮离做下这个交易了。 不仅交出了避水珠,还让避水珠认了夕薇儿为新主。 以后想要再用水来对付她,恐怕不易了…… * 凌霄宝殿,祥云笼罩。 天帝端坐其上,面容威严。诸事已毕,刚要让诸仙退去,便见当先的易淮离走了出来。 “父君,儿子这边有件事,需要和您商量一番。” 用词上,特意模糊了君臣之别,而是强调了父子之亲。然而却是在满殿的仙者面前提出。 三殿下如此这般,让诸仙不免议论开来。莫不是又要起什么风云了? 这些年天帝游历,逐渐将天界事物交由三殿下处理。若是寻常之事,三殿下定然早已决断,不会与天帝当着诸仙的面说什么商量。 这哪儿是什么商量,分明便是有意让他们这些仙者当这父子俩的见证。 若是料得不差,恐怕与前不久被三殿下从人界带上来天界的那名女子相关。 天帝显然也早料到了这事,那张威严的脸霎时便有破功的迹象:“本君有些不适,容后再与我儿商议。” 竟是直接便要起身摆驾离开。 “父君,儿子这婚事都耽误了千年,您是否该替儿子好好张罗着办起来了?” 可惜,易淮离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天帝遁走前,非常不给面子地截住了他。 20、谁能阻了三殿下娶那人界女子  一时之间,凌霄宝殿内噤若寒蝉。 “既是我儿婚事,自是该好好张罗才是。不知我儿想娶的是……” “夕薇儿。” 三字一出,天帝当即变了脸色:“胡闹!不过一介区区肉体凡胎,怎可入我天界当你妃子?” “这话父君一千年前便与儿子说过了。儿子记性不差,自问清清楚楚地记得您当时说,若她不是凡胎,便成全了我们。后来她终于不是凡胎,不过父君不守承诺,在儿子闭关期间封了她的修为将她打入轮回……” 在天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易淮离继续道:“当然,这一点儿子也就不与父君计较了。” 天帝一口老血呕在嗓子眼:“她这算什么修为?从别人那儿拿来的修为,我天界是不会承认她仙者的身份的!” “父君不说儿子倒是忘了,是该给她请封一个仙君封号的。” “你……” “无论薇儿的修为是何处来的,但重要的是结果。她确实已经有位列仙班的资格,也确实有了和儿子比肩的能力。还望父君兑现承诺,容许儿子娶她。” “若本君不同意呢?” “儿子是抱着和父君商量的态度谈这件事的。若父君不同意,当儿子的自然……”顿了一下,在天帝刚要舒一口气时,他不疾不徐道:“是会和父君僵持到底的。” 语毕,易淮离也不再耽搁,展开金漆玉骨的扇面便姿态潇洒地离了殿。 徒留下天帝与诸仙面面相觑。 * 长久的寂寥,气氛太过于压抑。 就连祥云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悄悄溜远了些。 良久,天帝长叹,语调冷然:“诸位仙家,你们有何良策可阻了三殿下娶了那名人界女子?” 众仙面面相觑,倒是那雷瀚上仙大大咧咧出列:“君上,我大老粗也不怕说句您听了不乐意的话。反正我是不待见那女人上天界的。您都不知道三殿下被她给迷成什么样了。她都在人界嫁做人妇还生了孩子,三殿下将人接上天界不说,还待那孩子如同己出。我那日不过就是去三殿下的宸淮宫偷摸着观察了下那女人,就被她诬陷说我调戏于她,被三殿下一怒之下毁去仙根……” 这桩事,殿上的诸仙也有过耳闻。 天帝一听夕薇儿嫁过人生过子,面上自然愈发不快。 “本君要的是良策,不是听你废话。”一挥袖,直接便打发他退到一侧。 雷瀚上仙退到一旁,还是忍不住嘟嘟囔囔:“反正老子就是觉得三殿下忒不识好歹,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可怜小灯芯白白得了个魂飞魄散,却换来这样的相爱一场。” 所有仙者听此,也不无感慨。 小灯芯是西王母座下,世代守护蛮荒之地,品阶不低。 当年易淮离便是求了天帝应允了两人婚事之后才下界历情劫的。 只不过历劫归来,一切都变了。 可惜了小灯芯,一身修为都给了那女子。 可那女子,根本就配不上三殿下啊。三殿下怎生就入了魔障一般对她执迷不悟呢。 天帝再次扬了扬声:“若谁能阻了三殿下娶那人界女子,本君便拿魔君十四万年的修为作为奖赏。可有哪位仙家愿意为本君分忧,解了本君之急?” 魔界归顺天界之后,魔君十四万年的修为化为一颗元丹,经由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化,提纯成为了仙家第一宝。 他们这些仙者,不用如同人界的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求什么柴米油盐长生不老,他们求的,不过是修为再飞升一步。 此刻听得天帝如此说,霎时便从刚刚的消极思考转变成了积极出谋划策。 倏地,向来无欲无求的太上老君出列:“君上,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有个提议。” 21、她缺了一魂  易淮离回到宸淮宫时,便有小仙娥朝着他躬身禀告:“三殿下,薇儿姑娘让您一回来便去她那儿一趟,她说有急事找您。” “嗯。”思及今日在凌霄宝殿上的事情,易淮离索性便抬步往夕薇儿的寝殿走。 只不过很快,便又有一道声音出现,拦在了他身前。 “父、父君。”小绿帽睿儿依旧对易淮离有着几分抵触情绪,只不过他这些时日里唯一大的进步,便是能够磕磕绊绊地叫上一句“父君”了。 对此,易淮离深感欣慰。 “睿儿找父君何事?”易淮离丝毫没有被戴绿帽的羞恼感,反倒将小绿帽给抱到了怀中,笑着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脸颊。 睿儿忙说道:“我娘亲说请你去她那儿一趟。” “父君正要去找她。”易淮离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岂料睿儿却一下子急了:“去见娘亲的路是那条,不是这条啦。” “嗯?” 饶是英明神武如易淮离,也被这小子的这话给弄懵了片刻。 “你娘亲住在清芳殿,是这条路不差。” 睿儿当即便板起了小脸,格外严肃地说道:“父、父君,我、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和您说。” “瞧你如此严肃,何事?” 易淮离俊颜上倏尔笑意转浓,越是和这小子相处,他便越是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一抹熟悉又古怪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进一步探究这抹气息。 “经过我深思熟虑的考量,我已经于半月前做出决定,认小石头为娘亲。小石头于今日刚刚同意了我这一决定。是以,我如今的娘亲是小石头。我家小石头娘亲请你过去见她。” 耳畔是睿儿一本正经的话语,易淮离却听得错愕不已。 还有这种操作?可以改认娘亲? “睿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生你养你的人是谁,你可知?你娘亲十月怀胎将你生下,经历的苦楚你可有体会?你现在却认了她人做娘,你有想过你娘亲的感受?” “我只知道她只想掐死我,只想让我一死百了。这样的娘亲,我为何还要留恋?” 童言稚语,分明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回荡在易淮离心头。 孩子的世界最为纯粹,每次薇儿发癫,睿儿从来都是默默承受,不哭不闹,犹如失去感官的木偶。 他这样的懂事,一度让易淮离心酸。 可承受了极致程度的那份痛苦,到底还是将血浓于水的亲情磨灭了。 他耐下性子,语气温和地和睿儿解释:“睿儿,你娘亲她不是真的想要你死,她只是失了一魂,有些时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你。” * 风过处,漫天桃花雨,洋洋洒洒而落。 霓虹的花瓣飘落在身上,石溪浑然未觉。 耳畔回荡着易淮离对睿儿说的话。 夕薇儿缺了一魂。 难怪。 难怪她会觉得她身上有神魂不稳的征兆。 难怪当初在冥界相见时,易淮离会说——“薇儿身上缺失的又何止是区区避水珠。” 当初的她还以为他指的是夕薇儿历经了千年轮回之后不再全须全尾了,原来她是少了一魂,导致了她有时的神智失常。 不过—— 就因为她身上缺失了一魂,她想要掐死自己儿子的事情就能被轻易原谅了? 22、三殿下的薄情,我自是见识过了  “三殿下的思维还真是让人难解。身为一个母亲,她放在心尖儿上珍视的人必定会是自己的孩子。即使再神志不清,也不该骂自己的孩子是孽种将自己的孩子打杀。反正我这块小石头是看不过眼这样的母亲的。也就只有三殿下,喜好这样的毒妇。” 到底还是没忍住,石溪讽刺出声。 易淮离循声望去,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女子红衣似火,妖娆美艳。她就这般款款步行于桃花雨中,娇媚的脸上满含不屑。 她的那双眸,仿若经历过地狱之火的锤炼,犀利中有着焚烧一切的魔力。 他身形一滞,竟对着那双眼看得有些出了神。 等到他反应过来,直接便是玉骨扇一挥祭出了一剑,令她那件红衣染上了同色的鲜血。 “薇儿如何,岂是你区区冥界三生石可以妄议?” 语毕,又是玉骨扇一挥,在她肩头划过一道剑锋:“若非念着你替本殿找回了薇儿身上的避水珠,本殿立时便要了你的命!” 玉骨扇是上古神器,威力自是不可小觑。 被它连伤了两次,石溪只觉得血从身体中流出,伤口疼痛难忍。 她怎么就忘了呢,夕薇儿是易淮离的心尖儿宠,她刚刚那般骂她毒妇,可不就是自己犯傻往他的刀口上撞嘛。 果真,还是太冲动了啊。 “小石头谢三殿下不杀之恩。”她勾唇,唇畔的笑意依旧难掩嘲弄,只不过似乎在那抹嘲弄之下,又暗含着一抹自嘲。 她自嘲什么? 自嘲她自己的自不量力? 易淮离根本没来得及深究,怀里的小东西趁他不防重重咬了他一口:“坏银你伤了我娘亲!我恨你!” 睿儿在他怀里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摆明了想要从他身上爬下去查看那小石头的伤势。 “睿儿,她不是你娘亲。莫受她所蛊惑。” 身为冥界三生石,又岂是只有查看人前世今生姻缘的能力?她蛊惑孩童的本事倒是一流。 “她是我娘亲她就是我娘亲!你个坏银快放我下去!我要去我娘亲那边!” 向来懂事老成如同小大人的孩子,这会儿却蓦地哭出声来。 石溪和易淮离皆是一怔。 “睿儿乖,你看娘亲这不是没事吗?”石溪一步步朝着他走了过去,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温柔娴静。她发上的碧绿发簪惹眼,另有两支朱钗和纱笼绢花,环翠叮当,清晰可闻。 这顶小绿帽胖是胖了点,老成是老成了点,可乖巧起来真是让人疼惜。 她朝他伸出手。 岂料易淮离却是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小石头,莫再蛊惑我儿。你知道本殿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被他的玉骨扇所伤,她不过寻常的法力,自是无法承受。 此刻那被她竭力遏制的一口血从喉中涌出,血色污了嘴角。 “三殿下的薄情,我自是见识过了。” 她讪讪一笑,刚要收回想要抱睿儿的手,变故便在这一瞬发生了。 一道凛冽的剑风从身后袭来,在她毫无防备下,直接便洞穿了她的心口。 23、如今也差不离了,她快死了  “你个冥界妖女,休得伤害我家睿儿!” 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石溪一下子便恍悟了。 是夕薇儿。 从身后用火化成的剑灼穿了她的胸腹。 好极!真是好极啊! 都说善有善报,可她千年前救了她的结果,却是在千年后反被她所杀。 当真是好一个因果循环啊! “堂堂天界三殿下看上的女子一出手便是直取人心脏,果真是良善至极呢!”石溪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又是一口血吐出,眼前一黑直直朝前栽去。 易淮离原本是避着她触碰睿儿,此刻竟不知怎的往前走了两步,直接接住了她栽倒的身子。 孱弱的女子身子,就这般倒在了他身上。 他一手抱着睿儿,一手终于还是伸了出来,揽住了她的腰肢。 “淮离,你怎可护着她?她要伤害睿儿!” 夕薇儿依旧是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娴静柔和,满脸都是着急慌乱。仿佛刚刚她那致命一击的出手,真的纯粹只是为了防止石溪伤害到睿儿。 易淮离叹息:“薇儿,她刚刚并没有打算伤害睿儿。” “我亲眼见到她朝睿儿伸手,她要对睿儿下手,淮离,你信我……”女子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凄楚与无助。 “薇儿,我信你只是为了护住睿儿。但她真的没有想要伤害睿儿,我必须得救她。” 留下这一句,易淮离捏了个诀便带着一大一小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夕薇儿,身侧的手紧捏,指甲狠狠扣入掌心。 * 先受了上古神器玉骨扇的两招,后又受了火剑的一剑穿心。 石溪的伤势严重,已出现仙逝迹象。 神智渐渐丧失间,她仿佛是被放入了三生石本体调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被一抹强大的仙力所包裹。心脏被灼穿的那道口子,似乎一点点复原了。 就连那被玉骨扇伤着的地方,也不再火辣辣的疼了。 黑暗,除了黑暗依旧是黑暗。 她犹如初生儿一般,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继续安稳地待在三生石本体之中。 她想,若是能一辈子窝在其中,也是好的。 起码,不用让她再面对那些伤害了。 如今的她,怕极了伤害。 “小石头娘亲,你赶紧醒过来。” “睿儿想吃你做的爆炒野兔肉。” “小石头娘亲,你不是说你这么嗜睡是因为怀了孩子吗?你在三生石里头给睿儿生小弟弟吗?” “小石头娘亲,父君说要抹去我对你的记忆。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可能要记不得你了。” “小石头娘亲,坏娘亲要和父君成亲了。天帝明明反对的,可突然就允了。其实我不希望他们成亲。父君对我是极好的,所以我希望能让极好的你配极好的父君。我希望小石头娘亲和父君成亲。” “对了,小石头娘亲,你躺在三生石里头睡着时说的那个小灯芯是谁啊?小灯芯以前很爱我父君吗?她现在在哪儿?” 明明要放任自己永生永世地陷入黑暗的,可偏偏一个聒噪的小嗓音就是一刻都不停歇,非得在她耳边唠叨个不休。 石溪涣散的神思就这么被那把小嗓音给一点点拉回。 三生石散发出一缕金光,她揉搡着眼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句:“小灯芯她啊,原本该是魂飞魄散的命。不过如今也差不离了,她快死了。” 初初清醒过来,她刚要赤足落地。 岂料便是被一双手臂钳制住了双肩。 “你认识小灯芯?她在何处?回答本殿!” 24、你和她交好,为何本殿会不知?  今夕何夕,石溪当真是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不清楚了。 明明之前睿儿这顶小绿帽趴在三生石前朝着她叽叽喳喳地念叨了一堆废话,怎么眼前的人突然就变成了易淮离? 果真是……睡糊涂了呢。 面前的男子,光风霁月的天界三殿下,星辰皓月一般,难以企及。 如今,却攫住了她的双肩,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石溪动了动唇,发现唇瓣干涩,说出口的话沙哑:“三殿下还请自重。” 易淮离展臂,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朝着他飞了过来。 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她唇边:“喝。” 一个字,言简意赅。 难得能劳驾到天界三殿下亲自斟茶递水,石溪也不客气,赶忙顺着他端起的茶杯喝下,润起了嗓子。 一连喝了三杯,她才觉得好了些。 “现在可以说了。” 易淮离这一句,当即令石溪身子一僵。 这世上,从不会有无事献殷勤之人。不用多加思考,便知其必定有所图。 如今的易淮离,便是如此。 伺候她喝了三杯茶水,便开始了他的所图。 石溪当真是有些好奇,他为何会突然关心起小灯芯的下落。 “三殿下怎生突然问起小灯芯的事了?我不过随口一句妄言罢了,三殿下莫要当真才是。” 易淮离却偏生不愿意就此绕过这个话题。 他一字一句重复着她刚刚迷迷糊糊之间说过的话:“小灯芯她啊,原本该是魂飞魄散的命。不过如今也差不离了,她快死了。” 末了,他才说道:“依你话里的意思,她这千年来并未魂飞魄散?那她现今又在何处?” 石溪委实有些无奈。 “三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这块小石头嘛。我和小灯芯交好,您千年前既负了她让她得了那般下场,我如何还能背叛她告诉您她的下落?难不成让三殿下您再让她救薇儿姑娘一次?” 闻言,易淮离徐徐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你和她交好,为何本殿会不知?” “三殿下玩笑了。小灯芯乃西王母座下,世代守护蛮荒之地。我原是蛮荒之地的一颗小石头,有幸在她去冥界用地狱之火历练时跟随前往。自此便留在了冥界。我承了她如此大恩,怎就不算是和她交好?” “她现今究竟在何处?”易淮离复问了一遍。 “如果我昏迷期间的记忆没有出错,睿儿曾说三殿下您得了天帝允许马上就要和薇儿姑娘完婚了。您和薇儿姑娘经历了千年终于得以修成正果,还是莫要再追问我什么小灯芯,您觉得我会让您有机会再伤害她一次?” 她依旧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眼底。 易淮离,你怎就能如此狠心,想要让我亲眼见到你在我的帮助下娶了夕薇儿?可惜,我不想看到。 双方僵持不下间,一个小仙娥顶着压力急急地跑了进来。 “三殿下,天帝口谕,宣您速速觐见。” 易淮离眸中无波无澜:“何事?” “听前来的仙侍说,似乎是和殿下您此次大婚有关。” 25、天界生波,白骨真相  凌云水榭。 四面环着天池水,水中睡莲幽幽,姹紫嫣红。锦鲤逍遥,游乐其间。 一切都极为平静。 平静得仿佛之前那具突然出现在天池的白骨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易淮离一眼便瞧见了水榭中负手而立的天帝。 那一袭代表着天界至尊的帝服,盘旋着金龙,一如天帝的真身,傲然俯视着六界众生。 “父君。” 闻言,天帝转身:“你来了。” 小仙娥端上了玉露,添了两盏,便退了下去。 “父君今次这般急急地召儿子过来,莫不是父君后悔成全了儿子和薇儿的婚事?” 那次在凌霄宝殿上,天帝还一个劲反对他和夕薇儿的婚事。没想到不过几日他便亲口允了,还颁下旨意要隆重大办,邀请四海八荒众仙。 对于天帝的转变,他其实是不解的。 不过总归没什么坏处,他也便不去找原因了。 “既然本君应允了你,除了你自己反悔,本君自然是不会收回成命的。”天帝示意他坐下喝玉露。 易淮离也不客气,端起玉盏:“既是如此,父君特意让儿子来这儿是为了……” 上扬的语调,等待着天帝自己将话接上。 “前段时日天界突然被混入了妖界白骨,且在天池横行,这事你还记得吧?” “自是记得。” “本君立时便让把守各个天门的天将核查了出入情况,以及各天兵把守时出现的特殊情况。得到的汇报是,并不曾有天兵在检查仙者出入时闻到妖界气息。” 天兵虽然是天界品阶最低的存在,但他们是负责天界安危的第一道屏障。是以,天帝特命太上老君炼制了特殊丹药,便于天兵闻出非天界之人的气息。 这类丹药药性极佳,以往魔族妖族鬼族进入,都能够被敏锐察觉。 可这一次,他们却浑然未觉妖族白骨混了进来。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你应该知晓吧?” “是,能蒙混过天兵嗅觉。要么是其本身修为精深。要么便是有仙者的极纯气息为其作了掩护。” “我儿与那白骨交过手,应该能判断出是第几种原因吧?”天帝依旧是和蔼带笑,仿佛真的只是纯粹的父子闲谈。 易淮离和白骨初次交手时,一下子便将其一分为二。只不过后来白骨动了点心思,招招致命地往夕薇儿那处袭去,他才被它钻了空子。等到夕薇儿不慎跌入天池,他想要去救时,白骨又朝他洒了迷心散令他一时之间不能辨物,不得不威逼着广袖中的小石头去救人。 如今细细一想,那白骨的修为确实是不甚高。 全仗着它的心思以及迷心散才拖延牵绊住了他。 “第二种。”易淮离沉稳开口。 “既是第二种,那我儿不妨再仔细猜猜,那个被白骨借了极纯气息遮掩令它得以偷溜上天界的仙者是哪位。” 天帝特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易淮离若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么万来岁他也就是白活了。 他目光微凛,眼中已多了一丝警戒:“父君,咱们还是别兜兜绕绕了。有什么您尽管对儿子说。” 26、允你娶小灯芯,如何?  白骨妖若要避开天兵的嗅觉成功混入天界,那么它所需借助的仙人的修为必须是极高的,高到足以掩盖它的气息。 按照法力修为高低来看,确实是有许多上仙符合这一情况。 然而,在白骨妖出现之前的那段时日里,大多上仙都在自己的仙府。除了天帝和他座下的几位尊者,修为高深的也就只有一个易淮离出入。 且,易淮离回到天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夕薇儿和一个孩子。 “本君怀疑,那白骨妖应是借着我儿身上的至纯气息掩盖了它自身气息。本君还怀疑,它正是趁着你带着两个凡人上天界时混入。本君更怀疑,它的出现与夕薇儿相关。” 说到最后一句时,天帝的语声已经转为严厉。 这哪儿是什么怀疑,分明便已经是认定了事实便是如此。 易淮离剑眉轻蹙:“父君的怀疑是否太过于武断了些?” “那你告诉本君,为何白骨妖会特意在天池袭击夕薇儿?” 这一点,确实是令人不解。 “若仅凭着白骨妖攻击薇儿便认定了白骨妖上天界与她有关,是否太过于牵强?即使真的与薇儿有关,那也是白骨妖冲着她去想要害她,她又有何错?” “那你告诉本君,她被白骨妖袭击之后,有何损失?” 天帝的这一句,直接让易淮离滞了滞。 白骨妖确实是伤着了夕薇儿,且还害她落水本体衰竭。但最后…… “夕薇儿最后不仅令避水珠奉她为新主,又得了你的两百年修为为她救治。她这场因祸得福,倒是巧得很呢。” 天帝直接替他道了出来,语气中满是身为一个上位者对这些小伎俩的不屑与嘲意。 易淮离心神一凛,脑中被一条条串联而起的线索划过,亮光一闪。 只不过,他依旧只是淡淡地回道:“父君应是想多了,薇儿断然不会如此富有心机。若无其他事,儿子便先告辞了,还得去准备大婚事宜。” 颀长的身子从石凳上站起,躬身一礼,便作辞离开。 身后,天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淮离,本君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直都是你。本君也知你必定不会被人所愚,所以这场大婚,本君等着你亲自对本君说你后悔了。” 他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你当真要娶那夕薇儿?如果本君告诉你那小灯芯并未魂飞魄散,你也还要娶那人界女子?” 易淮离的步子一滞。 不久前,小石头便说过,小灯芯并未魂飞魄散。如今,天帝也说,她未曾魂飞魄散。 “你在还未喜欢上夕薇儿之前不是求本君赐婚娶那小灯芯的吗?如今,只要你放弃娶夕薇儿,本君便告知你小灯芯下落,便允你娶小灯芯,如何?” “父君莫再说笑了。我爱的是薇儿,娶的自然也只会是薇儿。小灯芯的下落与我有何相干?” 拢在袖中的手捏紧,易淮离的声音却是没有半分起伏。 天帝直接便挥袖将石桌上的一应器物甩落,雷霆震怒:“你个逆子!怎就如此冥顽不灵!” 天池中,由避水珠护着正屏着呼吸仰躺在池水底部的夕薇儿徐徐勾起一抹撩人的弧度。 淮离他心中,一直都只有她。呵,小灯芯算什么东西? 摸了摸自己腕际被白骨洞穿如今却早已恢复如初的肌肤,她眸中冷光凝聚:“天帝这老家伙,还真是该死。” 27、我呢也不心悦他  石溪的伤势慢慢好转,睿儿从她醒过来之后便每日都会过来和她唠嗑。 小绿帽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倒是让冷清的室内多了无限生机。 “小石头娘亲,你是不是想要丢下我偷偷回冥界啊?” 这日,石溪刚包袱款款将一应东西往乾坤袋里塞,小绿帽便跑了进来。 被他慧眼识穿,石溪不得不解释:“睿儿你看啊,我在天界总不是个事儿啊。而且还住在你父君的宸淮宫,多不合适啊。再过不久他就要迎娶夕薇儿了,我难不成还留下来喝他们的喜酒啊?他们两个一个用玉骨扇伤了我,另一个则直接洞穿了我心脏。我可做不来明明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要留下来给人家道喜的样子。” “说的也是哦。”小绿帽睿儿小大人似地点了点小脑袋,“要不你嫁给我父君得了。” 他这话一出口,石溪直接便咳嗽出声。 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了。 “他伤了我我还要嫁他?你以为我有受虐狂?再者,他是天界三殿下,你以为是什么人想要嫁就能嫁的?” “说的也是哦。”小绿帽煞有其事地继续点了点他的小脑袋,“要不让父君他嫁给你得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石溪这一次只觉得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 这小绿帽是不是吃错药了? “睿儿,你父君不欢喜我,我呢也不心悦他,所以你千万别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可能!若我父君不欢喜你,为何要将你带上天界?” 小绿帽格外认真地问道。 石溪也同样格外认真地反问:“为什么他将我带上天界就代表着他欢喜我?” “他带坏娘亲上天界就是因为他欢喜她呀。”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石溪总算是知晓这顶小绿帽为何会抱有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想法了。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她无奈道:“书是个好东西,我建议你还是得多读些。” 霎时,睿儿闹别扭地别过了脸,飞跑了出去。 坏银!拐着弯说他读书少不懂情情爱爱! 小小的人儿闹脾气走了,石溪摊了摊手,继续收拾值钱的玩意儿。 来一趟天界,她差点就将小命交代在了这儿。总得拿回去一些东西当做回本。 * “偷拿本殿的东西,你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乾坤袋被塞得满满当当,石溪正掂量它的重量时,冷不防便听得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易淮离! 她当即便脸色一变,循声望去,果不其然便瞧见了他。 男人一袭银衫,长身玉立,意态风流。手上的玉骨扇轻动,扇出来的明明是微风,却直扇得殿内通体生寒。 而他的身后,蹑手蹑脚地跟着一顶小绿帽。 这会儿石溪算是想明白了。 敢情刚刚这顶小绿帽气咻咻地跑了不是伤心落跑,而是去告她的状了! 石溪就这般眼见着易淮离走来,没出息地第一时间想要飞入三生石中避难。 然而她又蓦地想到自己上次在冥界时被他从三生石的本体中强硬拽出的惨境,只得生生遏制住了这个念头。 即使躲进去也难逃被他揪出来的命运,那索性还是迎难而上吧。 “三、三殿下,您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我怎生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 腆着脸,她努力让自己面容上的假笑自然些。 “是否做了宵小之事,将你乾坤袋打开让本殿一看便知。”易淮离神色冷毅。唯独眼角眉梢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淡然睨着她。 28、我对她绝无情分  防火防盗防小绿帽。 石溪这一次算是栽在了这顶小绿帽手上。 不仅将偷拿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还被迫在易淮离的紧迫盯人之下从乾坤袋里头掏出了自己的几样宝贝奉上。 “也罢,既是你诚心要送本殿,本殿便勉为其难收下。权当是你谢本殿对你的救命之恩。” 某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的宝贝,之后便扬长而去。 只恨得石溪瞪着他的背影咬牙。 救命之恩? 去他的救命之恩! 若非他用玉骨扇伤了她,若非夕薇儿灼穿了她胸口,她需要他来救? 呵,好一个救命之恩! “小石头娘亲,你……你还好吧?”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睿儿见易淮离走了,这会儿冒出头来。 “你个小叛徒!我不想理你,立刻消失在我视线范围!” 想到自己被逼着上交的宝贝,她就心塞不已,没好气地直接赶人。 小绿帽弱弱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怕你抛弃我嘛……” 小家伙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偶尔抬眸偷觑她一眼,那双小眼睛中涌动着水汪汪的痕迹。 人家都这么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是怕被她抛弃才出此下策的,她还怎么气得起来? 石溪弯腰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蛋,最终大人不记小人过:“得了,别往我这边卖乖。给我去偷摸着拿点仙露来尝尝,我这副身子急需进补。” 小绿帽小脸这才雨转天晴:“小石头娘亲你等着,我这就去!” 还没等石溪再多说几句,他撒开脚丫子就跑远了。 只不过很快,他又跑了回来,二话不说便拉着石溪往前走。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石溪好笑地跟着他走。 “带你去看坏娘亲是怎么我见犹怜让我父君欢喜她的!”睿儿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脾气,“为什么她对父君那么温温柔柔对我却恨不得从未生过我呢?就因为我生父不详不是被她所期待的吗?” 这个问题,石溪自然是无法回答她。 虽然夕薇儿缺了一魂,但这缺失的魂不主神智,按理说不会对她的心智有所影响。 可她疯癫起来却是想要掐死睿儿的。 想来,应是睿儿是她与人私通所生,她才厌恶至极吧。 * 不远处的转角长廊。 女子嘤嘤哭吟,男子无声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背。 时不时便可听见女子的哭声以及男子的安抚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哭声才歇了下来,水润的眸子凝视着男子,不依不饶地继续问着:“淮离,你为何要千方百计留下冥界的三生石?你是不是对她生了情分?” “别瞎想,我对她绝无情分。” “那你为何要特意留下她,还允许睿儿喊她娘亲?你置我于何地?淮离,我相信你不会对她生了情分。可你这样的做法让我心里委屈,让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怨你……” 女子一声声的控诉,凝噎着嗓音。 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带泪的珠子,就这么滑落那张柔美的面庞。 石溪远远地瞧着,都要替易淮离心疼上几分。 听她这般质问着易淮离,她倒是也想知道原因。究竟易淮离是怎么想的,为何非得留她在天界,为何还允许睿儿喊她娘亲? 他向来是恣意妄为的主,但也不该如此才对啊。 29、大婚,此生终陌路  在夕薇儿再三的追问之下,易淮离终究还是开口了。 “你还记得当年给了你修为的小灯芯吗?” 他这话落地,立时便令夕薇儿面色一凝。 她不动声色道:“自然是认得的。小灯芯大义,我一直感念她的恩情,只可惜她灰飞烟灭……” “小石头和小灯芯交好,两人感情厚笃。我特意将她留在天界参加我们的婚礼,也权当是由她代小灯芯瞧瞧她施恩后的结果了。” 竟是……如此吗? 石溪只觉得耳畔嗡嗡嗡一片,有些听不真切了。 涩意滑过面容,她轻揉了下眼,才发现不知何时眼角竟起了一抹湿意。 也亏得堂堂天界三殿下还记得小小蛮荒之地的小灯芯了。原来,不过是感念她的恩情啊,感念她当年用自身修为救下了他的心尖儿人。 呵呵,原来啊,原来如此啊。 她突然便笑了。 笑得疯癫笑得肆意,笑得眼泪再次溢出了眼眶。 只不过,笑无声。 无人知晓她笑里的无奈与悲凉。 睿儿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安地将自己的小手缩在石溪的大手之中,小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直接牵走了。 另一头,夕薇儿听得易淮离的解释之后便放松了心神,投入他的怀中。靠在他肩头,瞧着那一大一小默默走远,她唇角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而她,自然也便没有发现易淮离眸中的一抹复杂。 * 天界三殿下大婚,祥瑞绵延,万凤鸣啼。 四海八荒仙使受邀前来,就连几位早就不问俗世的远古上神都亲临这九重天阙。 一时之间,天界热闹非凡。 宸淮宫。 按着迎亲的规矩,夕薇儿在前一日便宿在了天帝命人收拾准备的宫殿。另打发了几个小仙娥仔细伺候着。 今日大婚,由司礼星君打头阵,众仙随侍,易淮离亲自去接人。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将新嫁娘迎出来,已近巳时末。 石溪远远瞧了一眼,便见得那一对璧人格外养眼。红衣似火,竟比那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还要妖艳惹眼。 尤其是作为新郎的易淮离,俊脸含笑,平素没个正经的人,对着一干道喜的仙友一一作礼。 瞧着那样子的易淮离,石溪只觉得眼睛被什么给刺了一下,酸疼得厉害。 经过了千年,他终于,如愿娶到他的夕薇儿了。 而她这个小灯芯,终究什么都不是…… 按着天界成亲的规矩,新嫁娘被迎回宸淮宫前得先和新郎去凌霄宝殿给天帝见礼。由司礼星君主持,天帝亲自见证,八方来使朝贺下,经历火刑磨难,再被授予象征着三殿下正妃的宝册印鉴,才算是礼成。 见着那簇拥着新郎新娘的队伍走远,耳畔锣鼓喧嚣渐次转弱,石溪默默收紧了袖中的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从那一袭红色喜服的易淮离身上收回视线时,竟似接触到了他回以的探究光芒。 明明他背对着她,怎么可能…… 她晃掉那些不该有的思绪,转身离开。 既然他希望她能够代替小灯芯瞧见他和夕薇儿的大婚,那么现在她已经瞧见了。自然,也是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择了一条就近前往天门的路,岂料还没走多久,便见眼前金光一闪。 万丈华光笼罩下,一道熟悉身形飘渺而至。 30、你若悔了,它可助你轮回  来者,正是昆仑山中西王母,掌管灾疫和刑罚。想当初她能够化身成为灯芯守护蛮荒之地,便是经由西王母点化。 “娘娘。” 石溪忙不迭施礼。 “小灯芯,这具身子用得可还习惯?” 柔和的声音响起,石溪这才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本该魂飞魄散的她会被留有一缕残魂,怪不得她能够靠着三生石将养出新的人形,原来全都归因于西王母。 “谢娘娘大恩。”石溪面露诚挚,“您不值当为小灯芯这么做。” “你本出自蛮荒,这天界也就只有我尚且可以助你保留残魂。我又岂能坐视不管?”西王母散去周身的华光,“你和三殿下见过面了?” 石溪默了默,最终答道:“是。” “放下了?” 西王母简简单单的三字,却令石溪浑身一震。 “小灯芯,不破不立,你若想真正重生,就必须舍下七情六欲。” “娘娘教诲得是,小灯芯谨记。如今三殿下大婚,我自然也彻底放下。” 西王母暗叹一声,语重心长:“如今的你不过是一缕残魂,再过些时日这缕残魂便会飞散。届时,你将六界难存。当务之急,你必须得找回千年前你的一缕残魄,将你的残魂与残魄糅杂一番投胎轮回。” 闻言,石溪只觉得心头一紧。 她原以为只要她安安稳稳待在冥界,待在三生石中休养长眠,这便是她以后的人生了。 没想到,不久的将来她连这一点也办不到了…… 她倏地讪讪一笑:“谢娘娘提点,若我真的彻底消亡于六界,我无悔。” 轮回又如何?她早已无所求,轮回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止境的磋磨。 西王母慈和的目光扫过她:“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便不再多言。念你追随我多年,你若后悔了,可循着你簪子上的流火找到那抹残魄,它可助你轮回。” 挥袖间,一抹流火飞向石溪发上那通体碧绿的簪子。瞬间又黯淡下来,与那发簪融为一体。 石溪朝着西王母盈盈一拜:“叩谢娘娘大恩,小灯芯无以为报。” 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是她心向往之的了,这流火自是用不上了。看来她终究是要辜负西王母对她的再造恩情了。 * 角落里,原本悄咪咪跟着石溪的睿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他听到了什么? 小灯芯? 小石头娘亲对那位西王母娘娘自称小灯芯? 她就是小灯芯? 如果她是小灯芯,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父君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坏娘亲和父君成亲了? 想到这儿,他心情起伏不定。撒开脚丫子就往后跑去。 不行,他得去告诉父君! 他不能让父君娶坏娘亲!他喜欢小石头娘亲! 跑了几步,他的小身板便撞上了一堵墙。 哦,不,是一条肉大腿。 他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石溪,他难以置信地往身后望了望。 “不用东张西望了,你不过区区凡胎,身上也只有你父君渡给你的百年法力。被我发现你在偷听,不足为奇。” 石溪含笑睨着小绿帽。话出口她却猛地一滞。 是啊,若偷听的人修为浅薄,必定会被人察觉。 那她那日和这顶小绿帽偷听了易淮离和夕薇儿谈话,想来那两人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却任由他们偷听罢了。 31、他自是不会稀罕她的心悦  凌霄宝殿。 金碧辉煌、威严肃穆。 百鸟朝凤,美貌绝伦的仙子们奉上礼乐,身姿婀娜,长袖逶迤,舞步翩翩。 一曲歌舞毕,今日的主角才总算是登场。 天界的婚礼自是比人界隆重,何况是天界三殿下娶正妃。 经过一系列繁琐礼节,天帝老脸上勉力维持出来的笑到得最后已经有些抽搐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儿子,竟如此铁了心要娶这个人界女子。 想到此,他又瞧了一眼看天看地装高深就是不看他的太上老君。 亏得他还有脸给他提了建议,说什么拿那魂飞魄散的小灯芯的下落来让三殿下主动放弃娶夕薇儿。现在他放弃了吗? 石溪和南天门处的天兵打了招呼离开。 倏地,耳旁听得那象征着婚礼礼成的钟声被敲响。福音绵泽,万凤盘旋。 她静默了片刻,终是离开。 四海八荒见证,这一场天界的大婚,终归成就了一段神仙眷侣的姻缘。 易淮离,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 宸淮宫。 寝殿内,红烛燃身。 易淮离刚要步入房内,便被一顶小绿帽扯住了广袖。 小家伙似是跑来的,喘着气,可怜巴巴地望向他。一双水润的眸子似乎是有什么要对他说,小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来是被下了噤声咒了。 他面色微沉,替他解了:“是谁给你下的咒?” 睿儿垂头不语。 他明明是要阻止父君和坏娘亲成亲的,但小石头娘亲却不让他来搞破坏,束缚了他的手脚还禁了他的声音。 好在有巡逻的天兵经过帮着他破了束缚手脚的禁制。 他还没等噤声咒解除便奔去了凌霄宝殿,才发现婚礼早就结束了。他又忙不迭地跑回了宸淮宫。一路跌跌撞撞大汗淋漓,狼狈得不成样子。 易淮离见他不说话,索性也不逼他。 他温声道:“父君还有正事要忙,你若有话,便长话短说。你若无事,那便让人给你准备膳食,你自去食用。” 睿儿毕竟是肉体凡胎,虽然服下老君的仙丹之后已然能够长生,但吃食上还是免不了人界的那一套。 以防他虚不受补,易淮离当时只给他渡了百年修为。此后的修为能否提升,也全靠他自己的天分和努力。 今儿个他还有正事得处理,自然是分不出心神给他的。 “父君口中的正事,是要和坏娘亲洞房花烛吗?”睿儿鼓着腮帮子,小脸上满是委屈,“我不喜欢坏娘亲,我想要小石头娘亲。” 易淮离脸上又暗沉了几分:“是小石头教你说这些话的?” “是睿儿自己!”小绿帽强调道,转瞬又耷拉下了脑袋,“小石头娘亲说她不心悦你的,所以我就是心里想想而已。” 对于这些童言稚语,易淮离并未放在心上。 小石头。 不过是冥界一块三生石罢了。 他自是不会稀罕她的心悦。 “父君,你能不能娶小石头娘亲呀?” 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抬起了小脑袋渴求着一个答案。 “胡闹!自然是不可能的。” “那如果小石头娘亲就是小灯芯呢?” 易淮离似被什么击中,浑身一震:“你刚刚说什么?” 32、洞房花烛,刻不容缓!  “西王母娘娘说,小石头娘亲就是小灯芯,我偷听到她们谈话了。” 睿儿格外认真地强调着他“偷听”到的事实。 易淮离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凝滞的眸光都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不会思考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小石头便是小灯芯吗? 有这个可能吗? 他不由便想起了冥界初见,她模糊的容颜不辨,后一点点清晰。 唇色艳丽,让他不免便有些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她该是祥和宁静如天池的一汪清泉那般立于这浊世。 她清楚地了解避水珠,甚至断言避水珠依旧在薇儿身上。 避水珠认主,天池水中,避水珠却紧紧的护着那小石头。甚至在后来,避水珠按照小石头的授意奉薇儿为新主。 小石头腕上的纹路,她说是属于三生石的纹路。哪个女子不爱美,谁会特意在修形体的时候在自己的肌肤上留下那样的痕迹?也就只有一个小灯芯,有这样的习惯。 “小灯芯她啊,原本该是魂飞魄散的命。不过如今也差不离了,她快死了。” 重伤昏迷,在三生石本体休养期间,她迷迷糊糊间曾这样说。 是啊,若非她就是小灯芯,谁还能是小灯芯呢? 这世间又有谁比身为本人的她更了解这一切呢? 不过如今也差不离了,她快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哀莫大于心死吗? “父君、父君!” 睿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易淮离突然之间有些欣慰,不知不觉间,这孩子从对他生分,到磕磕碰碰地唤他父君,如今竟已然能这般熟稔地唤他了。 明明没有任何的血缘亲情,明明只是肉体凡胎,却极得他的缘,让他忍不住便想要亲近这孩子。 “好,父君知道此事了。你先去用膳吧。” 说话间,示意两个正候在一旁的小仙娥将他带下去。 睿儿当即就不干了:“父君,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刚刚同你说的话?我说,我不希望坏娘亲是我娘亲,我希望小石头娘亲嫁给你。小石头娘亲就是小灯芯,我去问过太上老君爷爷了,以前你明明是喜欢小灯芯的,还说要娶她的……” 久远的记忆被提及,易淮离面上有瞬间的恍惚。 是啊,他曾经是那般迫切地想要迎娶他的小灯芯。 迫切到一刻都不愿耽搁。 只不过,造化弄人,情劫弄人,忘情丹弄人。 “将小殿下带下去,好生伺候着用膳。” “是。”小仙娥应诺,躬身一礼之后便一左一右架着不依不饶的睿儿离开了。 “父君你薄情寡义父君你太不齿了父君你这样会寒了我和小石头娘亲的心的!” 隔得老远,还能听到这孩子叫嚣的声音。 小嗓门还挺大的,声若洪钟。 易淮离失笑着摇头,他委实是想不通。 按理说血缘亲情,睿儿该极为亲近夕薇儿才是。可正如夕薇儿不喜睿儿发狂时总想打杀他,睿儿也对她无感。自从小石头出现之后,睿儿一下子便黏上了小石头,且还那么不合时宜地认了她当娘亲。 小石头。 小灯芯。 心头千般情绪翻涌,易淮离想要立刻便见到她,想要当即便去冥界将人给寻回来好好问上她一问,好好和她谈上一谈,好好清清楚楚地见上她一见。 可他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容不得耽搁。 这个大婚是他承受了天帝的雷霆之压才谋来的。 他不能半途而废。 他想要做的,必须得做成。 洞房花烛,刻不容缓! 33、良辰美景奈何天  粗大的喜烛在桌上燃着,烛泪滑落,照耀一室的暧昧。 喜床上,鸳鸯暖枕,交颈暖被。 夕薇儿一袭红色纱裙,上绣着盘凤金边,头戴象征着三殿下正妃的发冠头饰。红纱盖头,她坐于榻上,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腿上。 听得动静,霎时便惊喜而娇羞起来:“淮离,你来啦。” “嗯。” 易淮离走近,两个小仙娥忙给他见礼。 其中一个端着托盘,上置两个酒杯。另一个则端着酒壶,往两个酒杯内依次倒酒。 “贺殿下和娘娘新禧。请殿下和娘娘满饮此杯。” 洞房花烛夜,自是要饮下合卺酒的,天界也不例外。 托盘中的两个酒杯都倒满了酒。那小仙娥又将其往易淮离跟前送了送,期待着他的伸手。 岂料,他却直接一挥手:“下去。” 两个小仙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 “还需要本殿再说一遍?” 闻言,她们再不敢耽搁,拿着东西便退了出去。速度之快,生恐触及了三殿下的逆鳞之后受到责罚。 * 虽然盖着红纱,但夕薇儿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易淮离此刻心绪的不佳。 她试探着问道:“淮离,怎么了?” “刚刚我和睿儿在外头的话,你应是都听到了吧?”他就这般站定在她面前,也不用如意秤掀起她头上的红纱。 红纱质地轻薄,依稀可以瞧见被其掩盖之下女子的面容。明媚动人,温婉娇羞。 他语气闲适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夕薇儿面上有些怔忪:“我……确实是听到了。” 她毕竟承袭了小灯芯的数千年修为,隔着一扇房门罢了,只要有心,当然能够听到。 见他不说话,她又继续道:“睿儿那孩子说的是真的吗?小石头便是小灯芯?小灯芯不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吗,根本就不可能……” “此事有待查证。” 见他并未言明是与不是,夕薇儿心中更显一抹焦躁。 大好的日子,怎生那孽种偏就闹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是该死! 掩在轻薄红纱下的面容染上一丝悔意与自责,夕薇儿语声愧疚:“若小石头真是小灯芯,那我当时误以为她要杀了睿儿而对她当胸一剑,岂不是害了自己的恩人?淮离,这可如何是好?” 易淮离并未多言,依旧站立在床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淮离?”见他一直不说话,夕薇儿状似无措地轻唤出声。 “薇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是要还回去的,你说这话是与不是?” 不知他怎生又冒出这样的话来,夕薇儿心中噗通直跳,突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努力斟酌着措辞:“应是,如此的吧。” 她话刚落地,突然一阵劲风夹杂着灼热的火势朝她袭来。 头上的红纱浴火,当即便燃烧了起来。 她大骇,难以置信地望向旁边淡定自若的易淮离:“淮离,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易淮离却是不发一言,只是紧绷着一张俊颜操控着那两根洞房花烛。 夕薇儿只觉得伴随着那花烛的燃烧靠近,她体内属于灯芯的火苗也开始旺盛燃烧起来。 体内的千年修为一点点凝聚起来,似要破体而出。 不,不可能。 这会儿,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打算做什么。 “你想要拿走我的修为是不是?你一听说那小石头就是小灯芯所以就对她旧情复燃了是不是?所以就打算从我这里拿走属于她的修为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是不是?易淮离,你怎能如此狠心?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不顾天帝震怒迎娶我,到头来却如此待我……” 夕薇儿声泪俱下,哀怨地控诉着他的薄情行径。 脑中一下子想这根本就不可能,她查阅过天书古籍,根本就不存在将已经散出去的修为再重新拿回来的法术。 早先她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对石溪有恃无恐,不怕她拿走她体内的修为。 但她又想起石溪曾说过,那些旁门邪术中有这样的方法。 难不成是真的? 不,不可能。即使是真的,身为天界三殿下的易淮离又怎会去研究这类旁门邪术? 且,若他真的在意小灯芯,又怎会这般大费周章不顾天帝震怒不顾众仙反对在四海八荒的见证下娶了她?若他真的只是临时起意为了小灯芯而拿走她的修为,那他又怎会知晓该使什么样的法子来拿走她的修为呢? 34、她的神秘失踪  近些日子,四海八荒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当属天界那刚成亲的三殿下和他的新婚妃子。 出席婚礼的众仙和上神都清楚,这场大婚根本就是有悖六界平衡的。 可三殿下执意要娶,天帝到底还是应允了。 然而这好不容易走完了所有大婚的流程,大婚当夜,那名叫夕薇儿的妃子突然便神秘失踪了。最终让三殿下独守空房不说,还出动了整个天界寻人。 古往今来,天界都是最神圣权威的存在。 在堂堂天界三殿下的宸淮宫不见了新嫁娘,这事自然非同小可。 最有嫌疑的,莫不过前段时日突然出现在天池袭击过这位新妃子的白骨妖。 偏偏白骨妖已死,天界便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妖界。指明让妖界交出夕薇儿。 一时之间,天界和妖界陷入了僵持阶段,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趋势。 * 石溪知晓这些事情,还是从嘴碎的灶君那儿听来的。 从西王母那儿得知自己左右都会亡于这六界,她索性也便不急着回冥界了,天南地北四处游走了起来。这不,便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厨房结实了这位灶君。 这是地方乡绅的府邸,占地面积极广,府上的厨房自然也有好几个。 大厨房是供给府上的老爷老太太的,小厨房则是给各房小姐少爷们开小灶的。 府上的这家老爷信奉神明,是以在厨房内供奉了灶君。 “小石头,你这爆炒野兔肉、荷叶鸭、奶汁鱼片、红烧田鸡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啊?我这把老骨头口水都已经滴了三桶,你怎还没有动静?” 灶君顶着一张胡子脸,每隔个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便要去厨房后头的假山那儿对着一块贴合在假山上的石头问上这么两句。 心焦程度,可想而知。 石溪好端端在三生石本体中休养,被他这么隔三差五地打岔,哪儿还能静下心来? “灶君你嘴馋的话好歹等到府上的主子下人们都歇下了吧?朗朗乾坤你让我去人家厨房给你做这些吃食,岂不是把人家给吓死?” “他们只会觉得本灶君终于光顾了他们府上,让他们府上蓬荜生辉,顺便再去庙里头给本灶君塑一个金身保佑他们顺遂。” 灶君捋了一把胡须,一个劲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石溪瞧他这副自得样,索性便封闭了自己的五感,不再和他废话。 她又不是他的专属仆从。 若不是她嘴馋这府上厨娘做的酥油饼,也就不会误打误撞和他相识。若不是她半夜三更偷摸了厨房内的食材自己做了顿菜打了牙祭,他顺便又蹭了顿她的手艺,也就不会这么一直缠着她下厨。 总之,都是贪吃惹的祸。 封闭了五感之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石溪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睿儿的声音。 “小石头娘亲,救我!” 她一下子便被惊醒了过来。 果真是魔怔了。 小绿帽可是被易淮离给护着的,是宸淮宫的小殿下,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她索性便懒洋洋地从三生石本体中出来,幻化出女子身形。又用乾坤袋将三生石收入其中。这才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夜已三更,再不去给那灶君做菜,只怕他明儿个又要吵闹得她不安生了。 35、射向她胸口的羽箭  热腾腾的菜出锅,香味四溢,令人口齿生津。 早先被石溪给鄙夷了一番不得不跑去小憩了的灶君闻到这味道,立时便现身,极为欢快地用手直接抓了一只刚盛到餐盘中的野兔腿。 往嘴里咬了一口,他叹道:“小石头你的手艺真是太合老头子的心意了。想老头子身为灶君,也算是享用过不少供奉之物。也就只有你做的才能让老头子每每都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 听着这四字,石溪不免有些发怔。 不过是几盘菜,便能令一个灶君心向往之。 而她呢?这世上却再也没有能够令她心向往之之物了。 “灶君,你除了吃,还有没有什么心向往之的?”她不免便好奇问了一声。 嘴里嚼着兔肉,灶君一下子便如数家珍地一一给她举了出来:“当然有!多得很!老头子活到这把年岁都还没个老婆子,这红鸾女君也不给我配个对,我真想上天界向她讨个说法。哎呀对了,我还不能轻易离了厨房,老头子极想随心所欲地四处游走。还有啊,这千儿百年的也不给我生个官儿当当,我这何时能够有幸位列仙班和众仙一起面见天帝啊?还有啊,西王母的蟠桃园结出的果子对人对仙都是大有益处,老头子其实挺想去偷一两个。算了算了,这种事情离老头子我太过于遥远,老头子现在最担心的是没有个人继承我的衣钵。这年年岁岁待在厨房当个无甚前途的灶君无所谓,好歹也能找个人替我分忧一下吧?好歹他替我分忧的时候我能够四处去走走看看吧?你说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一个继承我衣钵的人呢……” 说得唾沫横飞的同时,灶君又趁着石溪在炒另一道菜时抓了一块兔肉往嘴里塞。 石溪被他给说得有些愣神。 原来还可以有这些心向往之之物的…… 突然,她又被一道惊喜的声音给炸了炸。 “小石头,要不你继承我衣钵得了。你看啊,咱俩多有缘啊,我又这般喜欢你做的菜。以后你做我徒弟,我将灶君这位置卸任给你,你呢就做菜给我吃。岂不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吗? 石溪轻笑了一声:“说起来我们还确实挺有缘的。若是千年前我能够遇上你,许还真会留在这儿给你做一两年的菜饱饱你的口腹之欲。但现今,却是不行了。” 她的本体还是灯芯时,她弄个火苗子出来,也算是和厨房灶台的火异曲同工了。 彼时她还有心向往之之物,人生满是生趣。 或许会在和易淮离游历人界时在这儿待上个一两年给他顺便也给灶君饱饱口腹。但现在,终是不可能了。 “现今为何就不行了?你打算离开这儿了?”灶君一想到她要离开,兔肉也不啃了,“你看啊,这冥界有什么好的,全是瘴气,除了鬼就是鬼,也没个帅气的能让人养养眼。你一个芳华正茂的姑娘家家的待在冥界那种地方岂不是平白虚度了年华?要老头子我说啊你就甭回冥界了,就在人界逍遥自在个几千年再说。” 逍遥自在个几千年? 石溪翻炒的动作一僵。 她自然是活不到那时候的。 近来她已经愈发疲弱,恐怕真如西王母所言,她已经油尽灯枯。亡于六界的时日快来了吧。 “小心——” 在她思绪万千时,冷不防耳畔传来灶君一声急切的大喊。紧随而至的,便是一支带着妖力快要射向她胸口的羽箭。 36、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要杀她  石溪忙往旁边避了避,羽箭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在她的轻纱上留下一抹红痕。 “何方宵小,竟敢在我灶君的地盘撒野?!” 灶君厉喝一声,将手上的兔肉一丢,油腻腻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拂尘。 石溪望着那根本无甚杀伤力的拂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股凛冽之气从自己的右后方袭来。 她避过的同时,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长剑护在胸前。 “妈的到底是哪个混账在老头子的地盘上撒野!”灶君已经破口大骂上了,偏偏就他那点法力根本就揪不出来人。 倒是石溪很快便锁定住了目标,长剑在手,朝着黑暗中的一处刺了过去。 那偷袭之人又朝着她连发了数支羽箭,当她到得跟前才迫于射程问题只能罢手。再想要出手时已然不及,当场被石溪斩杀。 瞧着那立时便化作一滩妖雾之景。石溪薄唇动了动:“是妖。” 为什么妖界的妖会来诛杀她? 还未待她多加思索,后方便有什么朝着她心口逼近,她想要避开却是已然不及。有什么接二连三地没入身体,疼痛难挡。 “小石头你怎样了?”灶君关切地问着,他已经朝着来人攻了过去。 是一只蝎子精。 石溪瞧着灶君被蝎子精挟制,有心想要过去帮忙,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会儿她算是明白刚刚接二连三没入自己体内的是什么了。 是蝎子精的毒刺。 蝎子精没了自己的毒刺做防护,它早晚也会死。 可它却用这样相当于同归于尽的方式来要她的命…… 她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妖界的这些妖精? 正当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透时,蝎子精已经将毒刺扎入灶君身上,朝着她而来。 它的长尾上,还有满满的毒刺。 朝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它蓦地将那长尾狠狠一甩。 霎时,那些毒刺以着天崩地裂之势朝着她飞来。犹如漫天雨丝,密布的姿势根本让她避无可避。 石溪本就已经中了它的几根毒刺,已经有摇摇欲坠的趋势了。 这会儿见如此攻势,知晓今夜必定是逃不过了。 也好,反正她这条命迟早都会亡。 不过终归是可惜了,至死都不明白这些妖为何要杀她…… 临昏迷前,一股熟悉的气息席卷而至,她倒下的身子一下子就被卷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 石溪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在三生石本体之中休养。 她难以置信地幻化身形而出,竟发现还在原来的那座假山内。 整座府邸静悄悄的,依旧是深夜,夜色迷离。想来那些凡人压根儿就没发现厨房这边的动静。 轻车熟路,石溪一步步走向这座宅院的大厨房。虚弱的身子缓缓而行,嘴里头唤了几声“灶君”。 没曾想灶君居然还真的出现了。 她原以为很可能出了意外的灶君翘着花白胡子朝她走了过来:“小石头你怎样?身体可还好?多亏了三殿下咱们才能没事啊。我这老头子也算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了,真是够吓人的。对了,三殿下见你身体虚弱说是去天界向老君讨要仙丹去了,速速便回。” 絮絮叨叨着,她还什么都没问,他便已经竹筒倒豆子般都倒了出来。 易淮离。 果然是他。 只不过石溪却是不愿见到他的。 她听后便往外走:“灶君,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山高水远,咱们后会有期吧。” “诶诶诶,你去哪儿啊?小石头你什么情况伤还没好还没给我多做几道菜怎么就这么急着走了呢……” 灶君忙在后头跟了过来。 石溪充耳不闻,一个劲往前走。 不过很快,便撞上了一堵凭空而至弥漫着仙泽的肉墙。 “小石头这是知晓本殿归来了,特意来迎本殿?” 易淮离带笑的嗓音充斥耳畔,慵懒戏谑。 37、挟恩求报  人界。 这一世的人界共有七大国,由擅长巫蛊之术的巫国统治着这些国家。附属国俯首称臣,岁岁朝贡。 虽说是巫国,但也只是皇族一脉会些术数。据传当年便是巫族的长老率领着弟子成立的巫家军,统一了七国。 在这之后,长老登基称帝,至于这些巫家军,便成为了守卫皇城的最忠勇之士。若是有乱匪叛乱,由普通军队征伐。一旦普通军队无法攻克叛军,才会出动这些巫家军。 石溪有些惴惴不安地跟随着易淮离的脚步走在皇城街道上。 这位三殿下的性子委实是难辨,自从那日从蝎子精手上救了她,便挟恩求报起来。非得让她帮着寻什么他失踪的妃子。 自然,这位在洞房花烛夜神秘失踪的天界三殿下正妃,也是让人唏嘘的。 本该享尽尊荣,却倏尔不见,是死是活无从查知。 天界以上次白骨妖擅入天池伤了这位妃子为由,觉得极有可能是妖界从中做了手脚,命妖界交出夕薇儿。自此双方对峙,一时难抉。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这位三殿下竟然让她一块冥界三生石去帮着他寻妻。 不论是千年前的灯芯,还是千年后的三生石,她都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了。他要寻什么人,他自寻去,与她何干? 偏偏人家一个“救命之恩”丢过来,令她反驳不出半句。 “你这小石头,又不是如睿儿那般短胳膊短腿,怎生走个路都这般磨蹭。” 前头的易淮离见她一直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头,皱着眉转过身。 “三殿下说笑了,您身份高贵,我这是遵循礼数敬着您,是以才特意慢两步跟在您身后。” 石溪皮笑肉不笑,这趟所谓的寻人差事她根本就不想接。 闻言,易淮离微微一怔,那张风华绝代的俊颜上扬起一抹弧度,令街头走过的女子目眩神迷。 他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搅乱了那一湖湖的春水,只是兀自停下步子,见她也停了,便索性走到她身侧,与她比肩而立。 “本殿向来便不注重那些礼仪规矩。今儿个你有幸,本殿便允了你与本殿并行的机会。” 石溪:“……”她谢谢他了!谁稀罕这样的机会! 周遭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两旁的铺子更是热闹非凡。 两人虽都已经掩去了仙泽,又故意黯淡了几分容颜,无奈依旧极为惹眼。 这般往街头一站,又有不少人投射过来打量的视线。 易淮离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闲庭信步。唯独石溪,压力山大。 以防被越来越多的人注视到,她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并行往前。 “三殿下,您自去寻您的薇儿姑娘,为何偏偏就认定了我能寻到她呢。我当真是不知道她的下落。”她苦巴巴着一张脸。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伸手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脸颊:“你这块冥界的三生石还真是百无一用。” 说着埋汰她的话,他却心情大好,眼角眉梢似乎都酝酿着一丝惬意。随手扔了几枚铜板给路旁的小贩,拿过一串糖葫芦便塞到了她手上。 被投喂了的石溪:“……” 别以为给她买串糖葫芦就能够抵消他捏她脸蛋的仇! 38、不怕她吃味伤心? 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街道上的百姓慌乱四散,鸡飞狗跳。 当先一骑上是一个身着戎装之人,胸前挂着个襁褓里的婴孩。以防孩子掉落,将带子在胸前打了个结。他打马扬鞭丝毫不敢停歇,一声声催促的“驾驾驾”声响彻长街。 而他的身后,是一群穿着甲胄的兵士。 “站住!放了小皇子!” “再不放了小皇子,别怪我们刀剑无眼!” “放箭!” 这个阵仗下来,两旁的商铺早就关了门,街边的摊贩也跑的跑躲的躲。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的百姓则抱着头或蹲着或是找各类遮蔽物。 很快,便是箭矢破空之音传来。 统统朝着那胸前挂着个孩子的人射去。 易淮离淡然地站在一旁,长身玉立,气质疏冷。周身是强大的仙气护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反倒是石溪有些局促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三殿下,这孩子会不会出事?” 默默看了眼被她扯住的衣袖,易淮离那张俊脸上倏地染上一抹足以化开寒冬冰雪的暖笑。 “放心,那孩子得了你替他担心,造化大得足以绵泽百年。” 说话间,那胸前挂着孩子的骑马之人也不知做了什么,那些朝他射去的箭矢明明都快到他跟前了却悉数掉落了下来。 再射,再掉。 马蹄声逐渐远去,追逐和被追逐的戏依旧继续。 石溪瞠目:“刚刚那男人做了什么?”区区凡人,怎么可能做到让那些尽到眼前的箭矢在一瞬间统统落地? “那位是巫国皇帝的亲卫军将领,守护皇宫安全。若是按照巫国还未统一其它六国时的称呼,他是巫家军成员之一,擅巫蛊之术。” 是啊,这是巫国。 早先由巫族长老成立了巫家军,又一统了七国的巫国。 有人会巫术,不足为奇。 石溪又默默扯了扯旁边男人的衣袖:“三殿下,您是天界的三殿下,应给苍生做个楷模是吧?” “想说什么就直言。” “我的意思吧,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呢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是不是也行行好救救那孩子。”提起睿儿那顶小绿帽,石溪突然便格外想念起他来了。也不知这小子在天界过得可还好。 易淮离睨了一眼她搭在他袖子上的手。他伸手握住,语带轻佻地说道:“小石头说得极是,本殿确实是该出手救救那孩子。” 语毕,又伸出手直接揽上了她的腰肢。 御风而行,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所幸那些躲避着的百姓心内惶惶,倒也没有觉察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 飞在云端,周身充斥着易淮离的气息。一寸寸,蔓延上她的肌肤。而她的腰上横着他的手臂,手上是属于他的大掌。 这格外亲密的姿势,让石溪有些无所适从。脸上也不知是羞是怒,当即便爬上了一抹红云。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有正妃的人了,居然还和其她女子这么肌肤相贴…… “三殿下,您和我这么亲近,就不怕薇儿姑娘知晓了会吃味伤心?” 竭力压下那抹红云,石溪冷着声音质问。 当真是够可悲可笑的,千年前他抛弃了她一心求娶旁的女子时,她没有替自己问上一句他怕不怕她吃味怕不怕她伤心。可千年后的今朝,她却替旁的女子问他他怕不怕她吃味怕不怕她伤心。 39、你便赔本殿一个妻,如何?  易淮离仿若浑然不觉怀中女人咄咄逼人般的质问。 不过须臾,两人便已经到了京郊。 停在云头,瞧着底下的混战。 出了城门之后的京郊比较空旷,黄土坡上,追捕的人将那胸前挂着婴孩的戎装之人给围在中心。 以一敌百,即使有巫术在身又如何?终究会出现疲累状态。更何况……那些士兵又不是普通士兵,也是有着巫术的巫家军兵士。 很快,那名“挟持”着小皇子的戎装之人便败下阵来,步步后退。 石溪瞧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今日这小皇子应是能够被救回来的。 岂料她还没彻底缓和完这口气,便听得一道声音响起:“林将军,巫女说了,只要您交出小皇子,您和您的族人都会相安无事。您若再负隅顽抗,我手中的散魂铃不会再手下留情,当即便令您魂魄出壳。届时,您即使想要护着小皇子也是不能的。与其如此,何不投诚于巫女,奉她为女帝?” “巫女区区女流如何称帝?尔等助纣为虐残害先帝和幼主,天理难容!” 石溪听得睁大了眸。 什么情况? 这是…… 她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易淮离。后者直接回了她一声:“正是你所理解之意。巫女谋逆,诛杀了巫国皇上。此刻这些人则是巫女派来追杀巫国唯一的血脉的。” “这怎么行!”她当即便要降下云头,却被他一把拦住。 “稍安勿躁。”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那些人不是来救小皇子的,而是来杀他的?” “嗯。”尚在京城街道上时便不顾一切用羽箭射击,根本就不在意将小皇子也乱箭射中。要知道,乱矢尖锐,可将人当胸贯穿,伤及他胸前婴孩。 这些人摆明了不是救人,而是杀人。 只不过毕竟是在京城街道,他们才会那般冠冕堂皇地喊上几声。出了城门,便无所顾忌,尽情斩杀。 “那你赶紧救人啊!”石溪忍不住又扯住了他袖子,这一次,比之前的几次都要更紧了几分。 “小石头这般为了旁人如此急切,让本殿委实不是滋味。若不然这样,小石头不如允本殿一诺。若本殿救了那孩子并助他登上皇位,你便赔本殿一个妻,如何?” 石溪的满腹心思都在那襁褓中的小皇子身上,哪儿还顾得上去听他的话? 从云端望去,那小小的人儿细胳膊细腿的,浑然未察觉到自己的险境,在人家胸膛前安安稳稳地躺着,砸吧着嘴含着自己的手指。倏地,那小小的人儿睁开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地往头顶的艳阳处望来。 不知是不是真的瞧见了他们,小手居然朝着天上一个劲伸,努力往上,再往上。 石溪浑身一震,整个人仿佛都被母性光辉所笼罩,柔软得一塌糊涂。 “小石头,本殿刚刚的话听清了?若想本殿救他,你可得……” “好好好,我什么都答应,劳烦三殿下您赶紧救人吧!” 眼见那林将军快承受不住那散魂铃的威力,石溪哪儿顾得上其它。若非自己先前被蝎子精的毒针耗损了心神,也许自己也勉力可以和那散魂铃一较高下,哪儿需要求上他? 40、你不过是一块石头  易淮离出手,自是顺利解决了一切。 云端处,但见他周身仙泽弥漫,皓月清辉中自有一股俯视天下之姿。 被重伤之后尚还回不过神来的巫女属下躺在地上呻吟着,便瞧见了祥云笼罩的易淮离。各个面露惊恐的同时山呼饶命。 “巫女弑君篡位,天道难容。本殿素来不理俗物,今次也只当是按天道处置。若尔等依旧唯巫女马首是瞻扰乱朝纲分裂七国一统局面,且等着日后亡国。” 留下振聋发聩般的醒世之言,便金光一闪消失在了云端。 石溪早就被他变成了巴掌大小藏于广袖之中,见他收拾了人又留下这么两句话便仙风道骨般离开了,直接便有些懵。 “三殿下,您这就救完人了?” “世人多愚昧,对仙者有敬畏之心。放心,一传十十传百,巫女之流自是难能气候。这个孩子,本殿算是替你保下了。” 石溪默了默。 好吧,他这话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她见事情算是已经办成,便过河拆桥道:“三殿下,您这样擅自插手人界之事似乎是有些不妥吧?” 易淮离:“……”刚刚是谁三番两次扯着他袖子让他去救那孩子的? 他冷呵一声,起了个念头:“本殿突然觉得你的样子太过于招摇,和你在人界极易招惹是非。日后出行你便依旧是三寸大小吧。” 石溪从他袖中艰难地爬出来,咬牙切齿:“三殿下您这话玩笑了,若论样貌招摇,小石头怎么及得上您呢。” 原以为他会为了继续他的恶趣味将她变成巴掌大小而一味夸她的样貌,没想到他竟好不知羞地受了她的夸:“小石头慧眼,如此拐着弯盛赞本殿,该不会是对本殿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石溪:“……” * 客栈内。 “三殿下怎生就那般确定您的薇儿姑娘在人界,非得停留在人界寻人呢?” 刚刚用小小的铜盆为自己沐浴了一番,石溪艰难地爬上床。(!&^ 易淮离将她往胸膛上一放,任由她恼羞成怒般迅速滑下去,小小的身子犹如滑滑梯,当真是惊险万分。 女子的长发划过胸膛,带来丝丝痒意。 他却并不着恼,反而徒生了几分戏谑,指腹划过她那张小小的面庞:“哦,本殿也只是出自直觉。不过你身为冥界三生石,应是也能对她有些感应的吧?” 撇了撇唇,石溪却是一脸严肃道:“我小小一块石头,只能看到一般人的三生,帮三殿下找到薇儿姑娘,我恐怕无能为力。” 实际上,她确实是能够感知到夕薇儿的。 无论时间如何变迁,夕薇儿体内到底是有着她的毕生修为。凭借着这丝牵连,也能够感知到一二。 易淮离倒是没有太过于执着她的回答,轻描淡写:“尽力便可。” 空气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室内的凝神香溢开,带着带带的松针味道,让人逐渐放松下心神。 石溪就这般枕在他旁边,感受着那丝他独属的气息,满心的不是滋味。 “殿下,您现在与我同床共枕,就不怕您找到了薇儿姑娘之后她吃味?” “你不过是一块石头。” “可现在的我是女子身。” “大小都不及本殿一只手掌的女子身?”易淮离轻嗤了一声,显然是并不介意她的女子身份。亦或者说,在他的眼中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本体是男是女。 41、你能知晓,可是三生有幸  石溪心中恼极,也不再睡了,而是从他旁边起身,挺着那不过几寸的小身子疾步走向他露在暖被外的大掌。 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口朝着他的手指咬了下去。 她分明是下了狠力的,可偏偏,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小人儿大小,那点力道,简直就是给人挠痒痒。 易淮离心情极好地顺了顺她长发,又将她往他左腕上放。 “本殿的命门在这儿,若你有本事咬断它,便试试吧。” 每一位上仙,即使法力再高强,也会有命门。 一旦被他人掌控了命门,他的仙身就会衰败,最终归于混沌。 如今,他竟轻易对一块冥界的石头道出了自己的命门所在。 石溪紧了紧身侧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咬下去。 “小灯芯,本殿的命门就是本殿的左腕。这事本殿就连天帝都不曾告诉。你能知晓,可是三生有幸。” 当初,是谁这般戏谑着与她耳语? 如今…… 所谓的三生有幸,她只觉得格外讽刺。 “这种私密事三殿下还是对你的薇儿姑娘说吧,我这块冥界的三生石可不敢听这种折煞自己的话。” 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她调转了眸光。!%^* 不知怎的,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触及到了他的右腕。 除去了广袖长衫之后,他的右腕可以清晰地瞧见一抹红色灼痕。 那抹灼痕不是一般的烫伤,若不然堂堂天界三殿下怎会除不掉它? 不让自己去多想,她一步步挪向了床尾,卷了小小一块被角盖在身上就睡。 桌上的灯烛被熄灭,黑暗中,易淮离犀利的眸攫取住床位那个三寸身影。(!&^ 终是对她施了个昏睡咒,将她捞到了自己掌心。 随即,他将她恢复正常大小。被子盖住两人的身子,紧紧地搂住了她。 “小灯芯,本殿知晓,你心中必定是埋怨本殿的。再等等,很快本殿便能将你的修为悉数拿回来了。” 他目光扫过她发上那枚自她化身成为冥界三生石后便向来不离身的碧绿发簪。里头似有一抹流火,凝结着来自于西王母的法力。 他蹙了蹙眉,流火善于寻魄与结魄…… 莫不是她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 * 半夜下了一场大雨,雨疏风狂,客栈小院内的树叶沙沙,飘落了一地残红。 惊觉有异,易淮离丢了个仙罩在床榻周围,这才套上外衫化作一道光影出了房。 果不其然,便瞧见了正命令水妖布雨的夕薇儿。 温婉不再,如今的夕薇儿脸上隐约可见龟裂的小点,暗色的朱唇似吸食了毒物,那指甲也是暗黑一片。 “你果然和妖界为伍了。”他轻叹了一声。 大婚夜,她能从他手上逃脱,便是召唤了妖门打开,遁入其中。 天界本就仙气弥漫,设有抵抗其它族类随意施行法术的结界。可她却能轻而易举便在他的宸淮宫打开了妖界大门遁走,可想而知必定是有妖在大门的另一头帮衬,助她施为。 其实这一点,他早该想到的。 白骨妖在天池的出现并非偶然。 只不过当时天帝的提醒,他并未放在心上。 “三殿下,您这么大费周章地以我失踪为由挑起天界和妖界的大战,我当然得来见您了。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夕薇儿巧笑倩兮,美眸顾盼生辉。 须臾之间,两人周遭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竟置身于湖上一艘画舫之内。 42、别有用心的交易  雨声淅淅沥沥,水波荡漾。 画舫纱帐翩翩,湖面凉风夹杂着雨丝袭来,舞动层峦叠嶂。 画舫内的女子娇柔卧于软榻之上,轻纱罩着她曼妙的身形,傲人双峰若隐若现。 男子则静静负手而立。 小灯芯世代守护蛮荒之地,蛮荒之地多上古神兽出没,妖类盛行。夕薇儿身上有了小灯芯的修为之后,自然是会被妖类缠上的。她与妖界合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一从红鸾女君和太上老君那儿知晓前尘往事便下界告知了她两人的前世今生,将她带上了天界。她怎么会有时间和妖界相通呢?彼时的她历经了千年的轮回,每一世的轮回都喝下孟婆汤忘却了每一世,更忘记了她身上被天帝封印了修为。这样子的她,妖界自然不会嗅到她的气息主动寻上她…… 除非,是她主动找上了妖界。 “你在本殿替你解除体内封印之前便记起了千年前的一切,甚至还主动和妖界接触?” “淮离,你一贯都是如此睿智。”夕薇儿直言不讳,“这世上有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过就是在每一世投胎时提前买通了小鬼调换了孟婆汤,保留了每一世的记忆。” 易淮离继续之前的话题:“要做什么交易,说。” “三殿下好魄力。”夕薇儿依旧是笑得格外美艳动人,仿佛脸上的龟裂都随着她那一笑而有所缓和,“你也知道我身上缺少了一魂,导致我时而疯癫连睿儿都要打杀。我希望你能够将我缺失的魂安到原位。” “你那缺失的一魂现今何处?” 当初他便帮她遍寻未果。若是当初寻到了,他自然早帮她安回了原位。 “恰在小灯芯体内。” 此话一出,易淮离当即便变了脸色:“你打算让本殿帮你从她体内抽走一丝魂安置在你体内?”!%^* “正是。” “不可能!” “淮离,万事并非那般绝对,你还是好好听我说道说道的好。” “无论你说什么,这件事都不可能有任何转圜余地。你换个条件,或许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淮离,你那夜也试过拿走我体内的修为了。但你也确实是失败了。我缺失了一魂,神魂不稳的情况下你暗中修炼的邪术根本就取不走我体内的修为。如今我若能找回这一缕残魂,你便能顺利拿走我的修为。我依旧当我的凡人普普通通地过完余生,你呢则将修为渡到小灯芯体内。有了这些修为,她便可依旧做她的小灯芯。若你觉得她缺少了一缕魂会不适应,你届时可以等我百年归老之后趁我还未去冥界投胎抽走我的那缕魂,重新安回她身上。所以说起来,这笔买卖你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只不过就是让我将她的一缕魂借个几十年。天界一日人界一年,几十天的时日一晃眼就过去了,这缕被借的魂依旧还是会归还到她体内的。”(!&^ 是啊,按照她的说法,他确实是稳赚不赔的。 只不过就是借她几十日罢了。 可易淮离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隐秘。 他害怕自己一旦答应下来,即将面对的便是万劫不复。 * “淮离,人有三魂七魄,不过就是少了一缕魂而已,她又不会死。你看我少了一缕魂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除了偶尔会发发疯,她不会有任何损害。你确定还要继续犹豫下去?” 夕薇儿眨了眨眼,脸上含笑:“其实我倒是希望你放弃和我做这个交易的,这至少证明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忘情丹误了你我,我和你的一场姻缘不过是一场浮华泡影罢了。” 第一次忘情丹,令他忘了小灯芯。 第二次忘情丹,令他忘了小灯芯和夕薇儿。 当那些记忆复苏,他自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要的,永远都只有一个小灯芯。 她若跌入万丈深渊,他便陪她永堕地狱。当年的诛仙台,他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抓紧她的手腕。 察觉到他的异样,夕薇儿继续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你若还不答应下来,那我可要换个条件了。若你今夜陪我睡上一夜,我便……” “本殿应了。” 四个字,从薄唇中道出。 易淮离终是应下。 “真是可惜了,你我虽然大婚,我顶着你正妃的名头却从未和你红帐翻滚过。就连这最后的一丝机会你都吝啬于给我。”娇颜含笑,虽是抱怨着,夕薇儿的眼底却划过一丝胜券在握的光芒。 她赌赢了! 他不愿意碰她,那她说出这么一句作为刺激,他便必定会答应。 “不过——”易淮离顿了顿,语声转冷,“若那些妖类再去暗害她,休怪本殿不念往日情分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 夕薇儿脸上的笑霎时一僵。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派出去的妖都死无踪迹,原来…… 43、原来小石头已经为本殿孕育了子嗣  天界。 石溪没想到,扬言要让她帮着在人界找寻夕薇儿的易淮离居然将她又给带上了天界。 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叹她小小一块冥界三生石,莫名其妙卷入这两人之间,不得安生。 不过这些日子天界和妖界的大动干戈局面倒是缓和了。 易淮离以天界三殿下的身份亲自为双方做了调停,说是误会一场,予了妖界一些仙露,允了他们扩展地界的要求,这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了。 * 宸淮宫。 也不知易淮离究竟发了什么神经,此次将她带上天界,竟直接将她安置在了他的寝殿。 她提出异议,他则以“怕她再次私逃下界,需他亲自对她严加看管”为由搪塞了一番。搞得她好像是一个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犯似的,委实是没有道理。 若非天界还有个小绿帽睿儿,她还真的要千方百计逃离了。 其实她也想明白了。 反正自己时日无多,她又和小绿帽有缘,那索性便在最后的时日多陪陪他,也不枉他认了她当娘亲。 只不过——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不过是下了趟天界,这小子就长出息了居然不认她了?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你才没良心呢!父君大婚那日你为了偷偷溜走,给我下了噤声咒定身咒,你知道我有多凄惨吗?” 六角赏花亭内,睿儿一边接受着石溪投喂的卤牛肉,一边期期艾艾地抱怨了开来。 “那什么,我这不是怕你……” 确实是自己理亏,石溪想要多解释上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总之你就是要抛弃我,自己去逍遥快活。”小家伙又往嘴里塞了片薄薄的卤牛肉,丢了几粒花生。(!&^ “怎么会呢?睿儿你聪明又伶俐还能充当解语花,我怎么可能犯浑抛弃你呢是吧?”石溪不得不对这顶小绿帽做小伏低,赶紧将人给哄高兴了再说。 小家伙这才满意了,傲娇地说道:“好吧,看在小灯芯娘亲这么离不开我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谅你了。” 石溪:“……”这真的是她祖宗! 等等! “你刚刚叫我什么?小……灯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石溪直直的看着面前小胳膊趴着石桌小腿蹬着石凳正在捞石桌上那盘卤牛肉的小绿帽。 睿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小石头娘亲你去了一趟人界之后似乎脑子都不好使了,我刚刚哪儿有喊什么小灯芯?” 小绿帽的眼亮闪闪的,纯洁无辜,且话里话外都是格外自信。 石溪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下意识竟觉得自己确实是听岔了。 莫不是自己大限将至,遂出现了幻听? “小石头娘亲,你之前说你怀了我父君的孩子,那你是不是可以嫁给我父君了?坏娘亲已经失踪了,那你嫁给父君好不好?” 没给她想明白的机会,睿儿又再次开口。 蹭地一下跳下了石凳,小短腿跑到了她跟前,油腻腻的爪子拽着她的裙摆便殷切地撒起了娇来。 石溪招架不住,对于他非得将她和易淮离凑成一对的思维难以理解。 她之前总是窝在三生石本体中嗜睡,便玩笑着诱导他自己这是怀孕了。后来夕薇儿来大闹了一场,她也便没有和这小子解释清楚。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呢。 “睿儿啊,我之前说怀了你父君的孩子的事情,其实是……” 偏偏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斜刺里便是一道沁着笑意的男声入耳。 “原来小石头已经为本殿孕育了子嗣。那本殿是否该早早和天帝报备,由司礼星君择吉日迎娶小石头嫁入本殿的宸淮宫?” 44、我只要你  过了好一会儿,石溪才僵硬地转过了脑袋。 身后,是不知何时站着的易淮离。 长身玉立,身姿淡雅。 他眸含水波,轻漾着笑意。手中的玉骨扇轻摇,一丝微风拂动了他的发丝,竟擦过她的长发,继而拂过她的脸庞。 石溪脸上霎时便传来一丝痒意。 “三、三殿下,误会,这绝对是一场误会!” 腆着脸,她努力让自己面容上的假笑自然些。 “本殿的耳力极佳,怎么就成了误会了?”易淮离神色轻佻不羁,眸底深处荡漾着诉说不尽的柔情,“嗯,刚刚小石头似乎说为本殿孕育了子嗣?不知小石头有没有特别中意的良辰来嫁入本殿的宸淮宫?” 石溪只觉得自己太冤,当时做坏事的时候没被他逮个正着。 这都过了这么久被小绿帽猛地提出来,却被他给逮了个正着。 而且这位正主逮住她做坏事之后,居然还这么配合说娶她? 他是不是忘记了他前不久刚娶过正妃? 面对易淮离似笑非笑的俊颜,她一脸唯唯诺诺,却也暗自和他较上了劲:“这、这就不用了吧?三殿下与我身份云壤之别,我觉得还是我独自抚养这孩子的好。等生下他来咱们就此别过便罢。” “可本殿不能容许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 “那……那我将这孩子流了便是。”!%^* “小石头还真是狠心,这可是你腹中胎儿。你一句说流了就流了,不知道他也是有灵性的,也会委屈吗?” 石溪:“……” 她当真是要抓狂了。 这位三殿下还真是够够的了! “那三殿下说,该当如何?”(!&^ 她抬起头来,水眸中闪动一丝倔强与执拗,灼灼又愤恨地望定他。 “嗯,本殿便委屈些,暂且先收了你。待找回薇儿,问过她的意见再行抉择。” 夕薇儿。 石溪的眸色一黯。 这些时日易淮离将她带回他的寝殿安置着,两人每夜共榻而眠。虽说夜间时分他总是会故意将她变小,但她隐隐也觉得他似乎对她是不一样了。 如今他再次提及夕薇儿,她才恍然,自己不过是他在夕薇儿失踪之后调笑消遣之物罢了。 她轻嗤了一声,嗓音清冽:“三殿下,您可千万别!女人天生善妒,您非得强硬地留下我腹中胎儿,岂不是要让您的薇儿嫉恨上您吗?我觉得吧,我还是将这孩子流了吧。” 两人一来一往谁也不让谁,倒是一旁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的睿儿有些懵了。 小石头娘亲莫不是真的怀了父君的孩子? 得了易淮离的一个眼色,他极有眼力劲地抱住了石溪的大腿:“小石头娘亲,你就嫁给父君吧!睿儿想要一个小弟弟!” 石溪抽了抽嘴角:“你这么给你亲娘拖后腿,等她回到天界,你不怕她又要掐你脖子了?”好歹夕薇儿是这顶小绿帽的亲娘,这小子竟然一点儿都不顾及这一点。 “我才不要她呢,我只要你。” 睿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石溪瞠目,睃了一眼易淮离:“三殿下就不好好开解开解他?母子离心,你的薇儿姑娘想来该是要伤心了。” 岂料他竟拍了拍抱大腿的睿儿,格外慈爱且明事理:“本殿尊重他的选择。” 石溪:“……”这父子俩一个个都疯了。 45、您是不是疯了?竟要娶我!  石溪一直都知道,易淮离向来是个不拘于世俗的人。且,不按常理出牌。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此罔顾一切。 前不久才刚以正妃之礼娶了夕薇儿,他转眼便以夕薇儿失踪正妃之位空置为由,决定令纳新妃。 而新妃的人选,则是冥界的一块三生石。 此言一出,天界再次掀起了一股风浪。 上仙的折子如同雪花,洋洋洒洒飘向天帝的御案,一个个都是奏请天帝阻止此事的。 虽说当初他们是千方百计想要阻止三殿下娶夕薇儿,奈何如今娶都娶了已成定局,他们也便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结果夕薇儿才失踪不久,三殿下便直接废了她的妃位打算另娶新妃,这完全便于礼法不和,恐会令天界沦为笑柄与耻辱。 是以这一次,上仙们比之前反对易淮离娶夕薇儿还要激动。 天帝对此倒是嗤之以鼻。 他看不顺眼的就是那夕薇儿,需要那些上仙们出谋划策阻止三殿下娶夕薇儿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没个主意。这会儿他们觉得于礼法不和便这么积极地反对此事了,怎生当初就不像今时这般积极? 是以,天帝他老人家直接应允了此事。 只要不是娶夕薇儿,他都没有意见。 * 婚礼定于五日后,时间万分仓促。 该准备的也都热热闹闹地准备起来了,往常千儿八百年都没个喜庆的日子,这一年竟连半个月都不到呢就要连着办两场喜事。!%^* 天界诸仙心里头百般滋味。 石溪初听得此事,心头的滋味比他们更浓烈更莫名其妙。 “三殿下,您是不是疯了?竟要娶我!” 露天的仙泉冒着汩汩热气,烟雾缭绕。 不顾小仙娥的阻拦,石溪冲向正惬意地仰靠在檐壁上的易淮离,大声质问。(!&^ 后者仿似小憩了会儿,睁开迷蒙的睡眼乜了她一眼:“你怀了本殿的孩子,本殿娶你不是再正常不过?” 这样的理由砸过来,石溪当真是服了他了:“你我都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孩子,易淮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一袭轻纱曳地长裙,身姿婀娜,窈窕娉婷。发间是一支向来不离身的苍翠发簪,与两支朱钗相映,环翠叮当。因着情绪激动的缘故,胸前急剧起伏,脸上也满是激动的红晕。 易淮离视线落在她胸前,微微凝了凝:“本殿说得很清楚了,娶你。”说话间,长臂一伸,稍一用力便令她跌入了仙泉水中。 水花四溅,隐没在这一片烟雾缭绕中。 石溪被他这般施为之后,就这般直接便跌扒在他胸前。 她的衣衫尽湿,胸前的两团显露无疑。刚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想便对上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 “你个登徒子!”石溪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堂堂天界三殿下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他,恍惚间又让她想起了当年天池的初遇。 他也是如此这般,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拉入水中。 只不过彼时的她尚还是灯芯,畏水至极。 如今的她,已然是冥界的三生石。 易淮离的嗓音有些暗哑:“小灯芯,本殿想要娶你。” 小灯芯。 这三字,犹如石破天惊,炸响在了石溪耳畔。 46、真相揭晓,物是人非  “小灯芯,本殿曾对你允诺,历劫归来便会娶你。本殿失信了你一次。今次,本殿决计不会再失信了。” 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易淮离的俊颜上褪下了那丝不正经,神色肃穆而凝重。 眼前的俊颜放大,石溪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曾出现幻觉。 他真的在唤她小灯芯。 “我不知道三殿下在说什么,请三殿下自重。” 她努力想要避开他的视线避开他的触碰,却是徒劳。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儿,逃离他。 可他的手却紧紧地箍在她的腰肢上,由不得她半分退缩。 “本殿知道,你是怨的。本殿也曾动过逆转年轮的念头,将时间停留在所有伤害造成前。” 他确实是动过这个念头的,拼了这一身的修为不要,也要将一切导回正轨。 可他随着她跳了诛仙台,修为受损,难以逆天启动年轮。等到闭关出来,又被太上老君动了手脚服下了忘情丹。 两次忘情丹,都让他忘了根本不该忘之人。 所幸他的记忆觉醒,老君和红鸾女君说了实话。他第一时间便去人界寻到了夕薇儿,将人带上天界。 逆转年轮之前,他需得从她身上取回小灯芯的修为。 邪术典籍中自是记载了如何收回渡出去的修为。世间最美好最令人向往的洞房花烛,不可小觑。夕薇儿已经有了灯芯的特性,用花烛之火来取回她体内属于小灯芯的修为,再好不过。 天界千儿八百年都没有一件喜事,他只得主动让天帝同意他娶夕薇儿。 只不过在洞房花烛夜时,他到底还是在取她体内修为的时候出了岔子。 易淮离细细地将这一切同石溪说道,事无巨细,丁点儿都不瞒她。 石溪静静地听着,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表情平静,到最后,唇角只余苦涩。 “三殿下如此这般与我说了一通,就觉得我合该原谅你,不再计较自己这千年来承受之痛?” “小灯芯……”易淮离欲言又止,见她浑然不为所动之样,心里突然之间便没了底。 千载悠悠,他浑浑噩噩不知情为何物。 好不容易记起了前尘往事,却又再次被造物愚弄。 他急切地去寻她的唇,仙气弥漫,朦胧了彼此的面容。他吻得愈发急切,甚至在仙泉之中的手还妄为地在她胸前轻拢慢捻了起来。 然而,无论他怎生用法子,石溪都是不回应也不抵抗。 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他心头大恸,终是松开了她的唇。 “若是你怨,那便朝这儿咬下去吧。本殿欠你的,必会还你。” 他将左腕伸到她唇畔,已是下了决定。 石溪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腕,倏地便想起了在人界客栈时他对她说的话。 “本殿的命门在这儿,若你有本事咬断它,便试试吧。” 原来,那会儿他并非只是玩笑。 他是真的,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她。 徐徐抬眸,对上他深情凝视的眼,石溪缓缓开口:“三殿下,你当真知晓自己所爱的是谁吗?你几句话便将你的薇儿姑娘抛到了脑后,可别寒了她的心才是。” 47、剜胸捧心,唯对你疯耳  要说这四海八荒,哪个神仙最恣意妄为?哪个神仙自恃自己身份唯我独尊?恐怕也就非天界三殿下莫属了。 天界再次发出邀请函,广邀前段时间才刚参加过他大婚的众仙们再次莅临。 大婚日,众仙顶着一张张懵逼的脸出席,场景不可谓不壮观。 石溪端坐于梳妆台前,瞧着镜中那张红衣媚态的女子面容,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竟然真的……要嫁给他了。 “三殿下,你当真知晓自己所爱的是谁吗?你几句话便将你的薇儿姑娘抛到了脑后,可别寒了她的心才是。” 仙泉中,她对着他如是说道,说不出的嘲弄。 他对她说什么来着? 他说:“小灯芯,想要知晓本殿心里的人究竟是谁有何难?挖开本殿的胸膛一看便知。”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他便出手如电,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血腥味弥漫开来,带着灼人的气息。 她怔怔地瞧着,面上的触动无声流转。 可他还觉得不够,竟是要捧出自己的心来让她瞧个真切。 她再也忍受不住,大骂出声:“你个疯子!” “唯对你疯耳。” 他的唇就那般贴在她的耳畔,丝丝缕缕的旖旎弥漫,令她的耳根都跟着酥麻一片。 那一瞬,她溃不成军。 他赢了。 她终是舍不得不爱他。 也许,在生命终止前能够嫁给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成全了彼此,弥补了千年前的憾事。 “小石头娘亲,我父君来迎你了。” 睿儿小跑着进来,小小的身子穿得极为喜庆,那张小脸上堆满了笑。 今日的大婚不同于上一次夕薇儿的大婚,石溪并未临时搬去别的宫殿,而是会直接从宸淮宫出嫁。易淮离先领着迎亲的队伍将整个天宫转悠一遍,又重新折回来迎她去凌霄宝殿接受册封,最后两人再回到这儿。 石溪将视线落在小绿帽身上,忍不住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我生的。” 小绿帽煞有其事地肯定道:“我就是你生的呀。” “胡说什么呢!”她佯怒。 “我就是觉得我是你生的嘛,你的身上有娘亲的味道。” 想来是她将修为渡给了夕薇儿引发的后遗症,才让这小子产生了这种感觉,进而对她产生了依赖。 今儿个九重天阙众仙云集,他可不能胡言乱语。石溪刚要对他好好叮嘱一番,便听得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转首,便瞧见了身着一袭大红喜袍的易淮离。 素喜银衫的他偏就将这一袭红袍穿得格外赏心悦目,盘龙红带更是将他身子勾勒得修长笔挺。 行走间,他俊颜含笑,眸光潋滟,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石溪一见到他过来,便急急忙忙地想要寻盖头将自己的脸盖上。 却被他就势一拦:“先不忙着盖,本殿有样礼物送你。”面向那杵在旁边的睿儿,易淮离挥手打发他,“你先出去。” 小家伙哪里肯依,期期艾艾地望着石溪,期待着她的挽留。 最终还是被易淮离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48、唯有恢复小灯芯的修为,她才能……  室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原本易淮离该是来迎亲,接她去凌霄宝殿接受册封的,可偏偏,他却横生事端。 这位天界的三殿下向来我行我素惯了,自然是不讲这些礼节放在眼中。一门之隔那些跟随着前来的则有些不安起来了。 “三殿下,若误了吉时,天帝那边可要怪罪了。” 求天帝赐婚的是三殿下,这临时出了变故拖延着不接新妃去接受册封的也是三殿下。这位三殿下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啊! “再废话本殿便拔了他舌头,让他当天界第一位万众瞩目的哑仙!” 这话一出,外头的哄闹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易淮离满意地勾了勾唇。 石溪蹙了蹙眉:“你究竟想做什么?”这等时刻怎能出现差错,四海八荒的仙人们都已经在凌霄宝殿了,若他们这边出了什么岔子,天界的颜面何在? 哦,是了,天界的颜面早在他在夕薇儿失踪后废了她妃位另娶新妃时被丢光了。 “小灯芯,你缺失的物什,本殿今日便帮你取回来。” 易淮离一步步走向她,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梳妆镜前。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男才女貌,甚是赏心悦目。 “我缺失的物什?”石溪这会儿算是明白他刚刚赶睿儿离开时说的送她礼物的事了。他打算送她她身上缺失的物什? 她没少胳膊少腿,全须全尾好得很,除了只是一缕残魂少了其余的魂魄,也就没什么了。莫不是他瞧出了她的异样打算替她寻回魂魄? 只不过,寻回来又如何呢?除非她愿意转世轮回,否则这些魂魄寻回来了也无济于事,她终究逃不过一个灭亡的下场。 “你千年前渡给夕薇儿的修为,本殿今日便帮你取了来。” 耳畔,是易淮离的这一句。 石溪有些懵。 其实那些修为,她虽和夕薇儿言语有嫌隙时确实是以此威胁过她,可她也知晓,那是决计不可能拿回来的。而她也不再需要那些修为了。 是以,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愣神的当会儿,便见房内突地一道白光起,虚空之中竟是被打开了一道门。 随即,夕薇儿从那道门中盈盈而出。 石溪自恃自己眼力不差。 这道门她如果记得不错,便是妖界大门。 堂堂天界,竟令妖类将妖界大门延伸至此,说出去,也不知天界众仙是否会颜面无光,天帝他是否会借此发兵灭了妖界。 “你倒是准时。”易淮离冷冷扫了夕薇儿一眼,再望向石溪时,眸眼柔和,“小灯芯,你且先睡一觉,醒来后便会恢复修为,你也能够在凌霄宝殿上接受火刑考验了。” 册封仪式繁琐冗长,其中一项便是让成亲双方都接受火刑,只有通过了火刑,才能表明双方情比金坚、永浴爱河。 若是以三生石的身份,石溪恐会承受不住。唯有恢复小灯芯的修为,她才能顺利通过。 易淮离沉思间,手轻抚过她的面容。 在石溪刚要说什么时,她已经倒在了他身上。 夕薇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很快,很快她就能让这个早在千年前就该魂飞魄散的女人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真是期待呢。 49、残魂灭,再不会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 “淮离,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都替你们着急呢。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夕薇儿催促道,声音依旧是温婉至极。 易淮离睨了她一眼,却是命玉骨扇直直地朝着那道还未关上的妖界大门袭去。 正在那道门旁探头探脑的小妖们霎时便缩回了脑袋。下一瞬,玉骨扇发出一缕金光,直接便锁住了妖门。虚空之中,已然什么都不存在了。 瞧见这一切,夕薇儿当即脸色大变。 “你这是做什么?” “一来防范妖界趁机进犯我天界,二来,则防范你像上次那般脱逃。”易淮离并没有拐弯抹角,说话间已然挥袖点燃了桌案上的那两支喜烛。 甚至都没给夕薇儿再说话的机会,便开始暗施了术法。 洞房花烛的火便这般朝着夕薇儿而去,她想要惊恐地逃窜,想到今日的目的,生生忍了下来。 若是丢了这一身修为能够换得石溪那唯一的一缕残魂,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 她眼巴巴地盼着,就等着易淮离动手取走石溪身上的那缕魂。 见他迟迟未动手,她忍着被烛火灼烧的痛楚继续催促:“淮离,我神魂不稳,若单纯凭借着这洞房花烛的烛火可是取不走我体内的修为的。你可得赶紧将我需要的那缕魂注入我的体内。” 耳畔充斥着夕薇儿的声音,易淮离凝视着石溪:“小灯芯放心,不会痛的。缺了一魂构不成什么大害,本殿很快便能为你拿回来。” 再不迟疑,他一闭眼,动手从石溪的神识中一探,便握住了那丝魂。继而隔着虚空徐徐注入夕薇儿体内。 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 红烛映衬下,石溪的一缕魂进入夕薇儿体内。而夕薇儿体内的修为则徐徐融入石溪体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支红烛完成了使命,熄灭着掉落于地。 与此同时,变故横生。 伴随着那丝魂被彻底注入夕薇儿体内,石溪蓦地便吐出了一口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幽幽转醒,握紧了易淮离的衣袖。 血从她身体各处肌肤流出,很快便浸染了衣衫。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意识涣散,只是轻喃着唤了一声:“易淮离。” 易淮离直到此时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会如此?”抱紧石溪,他几步便逼近了毫无修为的夕薇儿跟前,玉骨扇直逼她的颈项,“你对小灯芯做了什么?” 扇上的玉骨钉没入她身体,决绝。 夕薇儿却仿似毫无所觉,眉眼妩媚,浅笑迷离:“我什么都没做呀,明明是三殿下你做的呀。将她体内唯一一缕残魂给了我。” 唯一一缕残魂。 这六字,振聋发聩。易淮离当即便染红了眼。 他神色痛楚地望向石溪:“本殿明明探过你的魂魄,确实是有三魂七魄,怎生却只有一缕残魂了?” 血染红了一地,石溪只是静静地瞧着他脸上强自克制的难受,心里微乱:“西王母助我免于魂飞魄散,留了我一缕残魂在冥界三生石上。这缕残魂似不甘寂寞,分裂成了三魂七魄。只不过实则也不过是一缕残魂。想来你是被它的分裂之术给蒙蔽了眼。” 易淮离越听,越是心惊:“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本殿再将那缕残魂重新引入你体内,一定可以救回你的对不对?” 此时,却传来夕薇儿恶毒的声音:“真是可惜,三殿下是永远都拿不回属于她的残魂了。”话音落地,竟是破体而亡。 她死了,也意味着那缕残魂的终结。 石溪连续不断地呕出血来:“没用了,本体受损,残魂陨灭。即使有了修为,也无济于事。” 唯一的一缕残魂已灭,这一次,再不会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心脏揪疼得厉害,易淮离语声坚定:“本殿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石溪苦涩一笑:“三殿下的话,何时作数过?” 闻言,易淮离身子一僵。 是啊,他对她说过的话,当真是没有作数过。 什么以身相许,什么渡劫归来便娶她,统统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这一次,绝对会作数。”眸眼真挚,他定定地望向她。 石溪望着他,纤弱无骨的手覆上他的命门。 他没有躲开,任由她落在他左腕。 指腹触及他的命门,石溪脑中影像纷乱,最终,定格在了千年前。 她似瞧见了诛仙台前,他弃了怀中的女子,随着那枚灯芯跳入那万丈深渊。 戾气席卷,他的手臂被灼伤,却护着那枚灯芯不肯松手。 可最终,它却从他指缝中滑落…… 原来那一年,他曾为了她而跳下诛仙台。他,并没有放弃她。 可他们,终究还是不可能了。 “我许你一诺,我会在冥界长存。若有一日你能寻到我,我便嫁于你,可好?” 50、但为卿故,仙身成骨(大结局)  冥界。 瘴气弥漫,鬼畜投生。 彼岸的荼蘼花开得灿烂,奈何桥畔,三生石依旧一分为三,显示着三生姻缘。 “三殿下,石溪不是被你带走了吗?如今你却来我冥界向我讨人,这又是作何道理?” 不过短短时日,冥界却再次遭到易淮离洗劫扫荡,阎君当真是被吓怕了,颤颤巍巍地一路跟在他身后,生恐他一个不乐意玉骨扇一挥就毁了他的宝贝疙瘩。 扇柄死死地抵在手心,唯有那疼痛让他觉察到这一切的真实。 易淮离的语气冷凝:“她的真身明明是灯芯,为何却成为了冥界的三生石?” “她为了救人而魂飞魄散,西王母自是不忍,遂将她一缕残魂引入三生石,永世留在冥界掌管三世情缘。” 听着阎君的话,易淮离唇畔发苦。 石溪,石溪。 若他能早些知道是她,若他不和夕薇儿做下那样的交易,她根本就不用死。 “小灯芯,本殿度天劫的时日将近,不过想那红鸾女君也不敢给本殿安排太过于出离的劫。你等着,天上一日人界一年,过个一两月本殿就能再摸摸你的灯尾巴了。本殿可不能白白被你睡了,你就等着嫁给本殿对本殿负责吧。” 活了九万载,他最悔的,莫过于答应下界历劫。 为了全心全意早日历劫归来娶她,甚至向老君讨要了忘情丹。 最恨的,便是弄丢了她…… 永远地弄丢了…… 玉骨扇一挥,忘川河水幽幽,魑魅魍魉顿行,那幽冥地府竟地动山摇一般摇摇欲坠。 倏忽间,万千恶灵从忘川河中翻滚而出,竟是直直向他袭来。 “三殿下,你当真是疯了!竟然将所有恶灵从忘川河中放出!” 淡然地瞧着阎君和所有的鬼军布下结界拦住恶灵,易淮离任由恶灵撕扯着他的周身,一点点噬咬他的身体。 她的肉身早就不在,那么他便陪着她,将这具仙身付之一炬。 她的残魂陨灭,那么他便让恶灵吞灭他的魂魄。 三魂七魄,只留下一缕善于识魂的地魂,三界五行寻着她。 “本殿从不做亏本买卖,人界有句话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这小灯芯可得给本殿牢记。” 当忘川河水漫过头顶,恍惚间,易淮离似再见当年,幽幽天池中,他将她困于怀内,笑看着她耳畔爬满红霞…… 她说,只要他能在冥界寻到她她便嫁于他。 真好。 小灯芯,你可得记得自己的话,切忌像我这般总自食其言呢。 * 彼岸荼蘼,仙身成骨。 冥界之中,所有经过奈何桥的鬼在投胎时总会听到忘川河畔的一堆白骨,呢喃着念叨着那么一句—— “本殿从不做亏本买卖。若本殿的仙身付之一炬你还不能回来,那本殿便毁了整个天地为你殉葬!” 他们知道,它应是在等着什么人。 而它等的人,似乎迟迟未至。 一万年后。 冥界的所有鬼怪都发现,有一团红火从地狱的第十八层而来,飞向了那堆腐烂的尸骨,对它说:“我来兑现承诺了。” 51、朝朝暮暮,与卿痴依(番外完)  人界。 巫国。 沧海桑田,一万年后的人界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新的轮回。 朝堂上,照例是以内阁首辅和摄政王为首分庭抗礼,双方人马胶着,互不相让。 七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小大人似的脸上显示出了烦躁之意,直接便让内监宣布退朝。 一身首辅的朝服,石溪目送着小皇帝离开,瞧着那张和睿儿越长越像的小脸,颇多感慨。 一万年前的宸淮宫,她的唯一一缕残魂伴随着夕薇儿的破体而亡也一并陨灭。她知道,她再也没了转世存活的机会。 也便是在那时,她发间向来不离的那根碧绿发簪倏地起了反应。 那抹受赐于西王母的流火竟是从发簪中而出,刷地飞向了房外。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便不再多言。念你追随我多年,你若后悔了,可循着你簪子上的流火找到那抹残魄,它可助你轮回。” 原以为她此生决计不会用上的流火,却是在她彻底消亡前冲破那道门,直接飞向了房外正挠着门担忧地观望里头动静的睿儿。 睿儿似有感应,房门被他撞开的瞬间,他便与那抹流火融为了一体。 原来,他便是来自于她体内的一缕残魄。 也是在这万年间,经历了地狱十八层火的历练,她才琢磨出了其中的原委。 想来是她那一年在诛仙台将毕生修为渡给了夕薇儿,跳下诛仙台之后魂飞魄散,有那么一缕残魄便在此时循着她的气息进入了夕薇儿体内。!%^* 夕薇儿被天帝封印了修为,打入轮回。 也是在经历了千年的轮回后,这一缕残魄才有了自我意识,打算从她体内破体而出。好巧不巧便让她担上了一个与人私通的骂名,当了个便宜娘亲。 一定程度上,倒是要感谢夕薇儿将睿儿带到了她身边。 * 出了宫门,一路回了自己的府邸。 石溪去了书房。 只不过桌上的折子还没看上几份,一道人影便不经通报闪身入内。 他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自己落座,这才将她搁在了他腿上,紧搂上她的腰肢。 “堂堂摄政王却做出宵小之徒才会做的事来,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易淮离轻吮了一番她的耳垂:“谁让你不愿恢复女儿身,非得做这劳什子的首辅?本王自得配合了你,省得日后回到天界又被你埋汰一番不体恤你。” 历经万年,石溪才得以用睿儿这缕残魄修出了一缕残魂,糅杂一番,终是投胎轮回。 而易淮离也重塑肉身,随着她一道转世。 不过那两碗孟婆汤,终是被他强势地踹翻了。 石溪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不得不正色道:“我不过是肉体凡胎,日后自是不能随你回天界的。” “说得也是,那本王便勉为其难陪你在人界历练个千千万万年。” 抽了抽嘴角,石溪口不应心:“摄政王真乃情圣。” “首辅过誉。只盼着首辅能够早日解甲归田换个身份嫁入我摄政王府,本王也便无憾了。” 石溪自是免不了想起了当初自己说过的话——“我许你一诺,我会在冥界长存。若有一日你能寻到我,我便嫁于你,可好?” 她微微一笑,主动迎上他的纠缠:“待睿儿在朝堂能独当一面,我便嫁于你。” 许是上天垂怜,万年前她央易淮离救下的巫国小皇子,真与她有几分渊源。 巫国万年不衰,到了这一辈,继位的小皇帝俨然便是睿儿的翻版。 睿儿化身为魄,助她修出残魂得以轮回,易淮离自是对那小子喜爱疼惜的,如今睿儿终于不用再以魄的形式存在,得以生活在他们身边,他自是会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长袖一挥,扫落桌案上的书卷折子。 易淮离将石溪压了上去:“那本王便与你约定,待睿儿弱冠,你我便完婚。首辅大人可万勿失信。”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已经失去过她两回。 从今后,终是能朝朝暮暮,与卿痴依。 【全文完】